第24章 人民自会找到出路
次日清晨，李察和麦迪男爵前往附近的一处农庄。
今天依然是庆典假期，到达农庄时，大多数农户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得知伯爵大人前来时，农庄管事的老汉跌跌撞撞跑出来迎接，衣衫不整的他一见面就扑通一声跪在李察脚边。
“俺是这儿带头的，不知道大人来，没有迎接也没有准备，求神明领主大人原谅，神明领主大人原谅！”
不断有人走出农舍，跪在老汉身后。
昨天庆典亮相后，好事儿是所有人都认识了李察。
坏事儿是他们过于敬畏李察了。
神明领主大人，这算什么称呼。
麦迪男爵打断老汉的求饶：“别嚎叫了，领主大人有命令吩咐。”
李察面带微笑，掏出一袋种子。
那是魁德用德鲁伊秘术改良过的麦子样本。
李察掏出一根完整的麦穗，在场农民无人见过能结出这么多，这么大麦粒的麦子，无不震惊地瞪大眼。
“各位乡亲，”李察让自己尽量显得平易近人“这是神赐的麦子，我需要你们这个农庄来年都种植这个品种。”
说到“神赐的麦子”时，村民们又想下跪感恩。
但一听到来年都要种植新品种，大部分人都愣住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有话说，但是并不敢说。
李察心中疑惑，他直接问道：“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我会尽力解决。”
此言一出，吓得村民们连连叩头，忙说没有困难。
眼见李察连越来越黑，麦迪男爵连忙上前说：“有话直说，领主大人是真心为大家着想。”
农民们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些，终于，有几个胆大的开始向麦迪男爵小声嘀咕着什么。
李察看着这一幕，心中若有所思。
和以勇武著称的艾德男爵不同，麦迪男爵为人和善，平易近人。
李察的父亲生前用兵时，喜欢让艾德男爵担任先锋，麦迪男爵负责后方的征兵，运粮，补给工作。
因此麦迪男爵对领内各农庄的情况比较熟悉，和老农也能交流。
李察心中一动，他故意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麦迪男爵继续与农民们交流。
不一会儿，麦迪男爵回来说：“他们对新品种没有信心，怕明年出了意外颗粒无收。”
“那就对他们进行免税和补贴，保证他们明年哪怕收成不好也不影响生计。”
麦迪男爵面露难色：“这个我说了，只不过......”
见他支支吾吾，李察略一思索，明白了：“他们担心我食言，出尔反尔？”
麦迪男爵赔笑：“那当然不是...不过...”
李察给气笑了，在老农眼里领主老爷的信用是真差啊。
“这样吧，告诉他们，明年可以种新品种，也可以种老品种。只不过我会根据新品种麦田的面积进行补贴。”
麦迪男爵喜笑颜开：“这样好，他们一定会接受的！”
他刚想转头，李察一把拉住他：“等等，还有一件事。”
李察指向农庄的一角，只见那半个月前他亲自设计并大力推广的改良重犁，此刻正孤零零地被搁置在一旁，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许久未曾使用。
刚穿越时他也想用自己的穿越者知识，制造点跨科技产品提高生产力。
只是没想到当时花大价钱打造的改良重犁，居然完全没人用。
麦迪男爵神情一滞，随即道：“这些该死的懒鬼，居然白费大人的好心，我这就去惩罚......”
“别。”李察一把拉住麦迪，停止他的作秀行为。
“你态度好点，仔细问问他们不用这种改良重犁的原因，让他们别怕惩罚——要是我在这他们不敢说的话，我去周围散散步。”
说完，李察直接转头走出农庄。
亲民的形象他不是不想立，但是之前他显然低估了领民对贵族的不信任程度。
信任是要一点点建立的，他就是跑到老农中间让他们畅所欲言，恐怕也没人敢直说。
这些天他砍了不少北佬的脑袋，也引发了不少奇迹。
威望是有了，可惜身边的人都怕他。
连身为贵族长辈的麦迪男爵在他身边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种地的老农呢。
半晌后，麦迪男爵在河畔找到李察。
“大人，”他低声说道，“我问清楚了，农民们之所以不愿意使用新式重犁，是因为它没有预留符文空间。”
李察闻言，不禁皱眉道：“符文？我竟不知道农民也会使用符文。”
麦迪男爵有些犹豫，他断断续续道：“这符文，按照传统，确实是只有贵族才能用的。不过历来，农民们也会求铁匠在铁犁之类的地方刻点简陋的符文，方便生活。”
李察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他急忙问：
“等等，你说的是，不是凡人不会用符文，而是不许凡人用符文？”
麦迪男爵解释道：“那些简易的鬼画符，其实也算不上符文。平头百姓稍微学学就能用，和贵族用的精妙符文相去甚远。只不过这些符文虽然功能相对较弱，但对于农业生产也有不小的帮助。所以农民们向来是偷偷使用，不敢在您面前提及此事。”
李察感觉有些混乱，他突然意识到原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有偏差。
霜狼伯爵再怎么说也是帝国上层贵族。
而原主作为伯爵的嫡长子，每天不是练剑习武就是学习历史和礼仪，种田这种事他是不会掺和的。
而在上层贵族的口中——无论是恩古伯爵还是布丹院长——几乎都默认凡人是没有无魔者，无法使用符文和魔法。
用恩古伯爵的话说，即使有出身凡人的英雄，也只是因为他们是超凡者流落民间的血脉。
原来这是假的吗？
“太愚蠢了。”李察喃喃道：“贵族们都是傻子吗？领民使用符文提高生产力，对他们也有好处啊？”
麦迪男爵补充道：“额，其实也不全是好处。符文能刻在铁犁上，也能刻在草叉上，不少领地暴动的开端就是农民用符文农具打烂了他们领主的脑袋。”
在麦迪男爵的介绍下，又联系起最近的见闻，李察渐渐搞清楚了情况。
这个世界的领主对于平民使用魔法，一直是一种矛盾的态度。
一方面，他们迫切地需要提高生产力，比如说很多开拓领地或者叛乱势力的领地就会对平民使用符文较为宽容。
另外一方面，领主们又畏惧平民完全掌握符文之力，一旦局面稳定下来，他们就倾向于禁止平民使用符文。
在圣光教会发展壮大后，帝国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秩序，即：
明令禁止平民使用符文，但是默许他们悄悄使用，让平民把体内的魔力浪费在低效的农具上，同时方便随时有理由把平民抓起来。
同时教会以信仰之名，在农闲时分让平民把魔力转化为信仰之力输送给教会。保证平民体内一滴魔力都不剩。
最后，在文化上打压平民。大肆宣扬“超凡者”和“凡人”之间的差距，让全社会相信一种变相的种姓制度的合理性。
“真是狗屎一样的世界。”李察咬牙切齿道。
他问赫尔薇：“500年前也是这样吗？”
赫尔薇耸耸肩：“拜托，我500年前是帝国公主，比你更加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嘛，500年前教会势力确实没这么大，我父亲的帝国也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赫尔薇回忆起美好时光：“那年代，几乎每年都有帝国的地方官被愤怒的农民叉死的消息，烽烟一段连着一段。
而且我当年打北佬的时候，只需要振臂一呼，民间就能不知道从哪跳出几个大只佬跟着我砍北佬头。”
她长叹一声：“那个年代确实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啊。”
李察姑且不管赫尔薇对她生前时代莫名其妙的滤镜，说：“总之不管教会曾经带来了怎样的秩序，他现在肯定阻碍我们领地的发展了。”
他对麦迪男爵说：“你是我父亲的左右手，也是沃尔夫家族的长辈。有些事我不瞒你——或者说，也瞒不住。在解决了北佬的麻烦之后，我们家族最大的敌人，就是圣光教会。”
麦迪男爵听到这话，大叹一口气，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您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了。”
麦迪男爵的方脸痛苦地皱巴在一起：“咱们还能怎么办呢，从您发现了女武神，不，从更早之前。从教会为了传播信仰侮辱了沃尔夫家族时起，咱就没有退路了。”
他收起苦相，对李察庄重道：“麦迪.沃尔夫，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为家族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