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谷雨茶宴
趁这短暂的空隙,陈夜目光锐利地扫过掌中那张奇异的半透明皮纸,上面竟隐隐浮现出几行扭曲、焦黑的古篆,仿佛被火焰烙印上去一般。
“茶蛊娘这杀千刀的老娘们……哎呦喂!”
只见触手不堪重负裂开细纹,渗出粘稠的褐色茶脓。
“往老子脖梗里灌陈年普洱!缺了大德了!”金万两嚎叫着。
陈夜没有理会他的叫骂,目光凝重地落在掌心。
那里躺着一张半透明的皮纸,是雷峰塔地宫那些诡异纸兵被焚毁后遗留的残骸所化,触感奇特,如同浸透了桐油的薄薄蝉翼,坚韧而冰凉。
苏九音颈侧的谷雨青斑已经蔓延至耳垂下方,那片青绿如同活物般蠕动。
她咬着牙,用一根细长的银茶针,小心翼翼地挑破斑纹边缘,挤出散发着异香的黑色毒血。
那黑血滴落在潮湿的泥地上,竟瞬间滋生出细密的、如同新生茶苗般的灰白色菌丝,令人头皮发麻。
“乳牙串,给我。”她声音嘶哑地伸出手。
陈夜将二十四节气乳牙串递过去。就在指尖触碰齿串的瞬间,一枚锋利的齿尖竟意外刺破了他的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入牙缝,异变陡生。
乳牙串脱离苏九音的手掌,悬浮在半空,嗡鸣震颤,瞬间化作一个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青铜轮盘虚影。
轮盘中心,一道幽光如同指针,死死指向西湖深处雾气弥漫的湖心岛方向。
轮盘边缘,四个狰狞的古篆幽幽浮现。
【谷雨茶宴】
主菜:人皮茶饼
茶宠:瓷化金万两
“金牙必须死?”陈夜看着轮盘上的字,冷笑一声,攥紧了拳头。
掌心那张半透明的皮纸仿佛感应到他的怒意,瞬间延展流动,自动包裹住他裸露的小臂,化作一层覆盖着细密鳞纹的奇异纸甲,闪烁着微弱的油光。
“死不了!金爷命硬着呢!”金万两突然怪叫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掏耳勺,对着脖颈裂开的瓷壳就是一阵猛刮:“瞧好了!金爷有祖传的三昧真口水!”
他“呸!呸!”连吐几大口唾沫,精准地喷在裂缝渗出的茶脓上。
神奇的是,那粘稠的茶脓遇到口水,竟迅速凝固收缩,变成了深褐色的硬质茶膏,暂时封住了裂缝。
顾渚茶庄废弃的竹筏码头,在凄风苦雨中显得鬼气森森。
水面上飘满了惨白的纸灯笼,随着波浪起伏不定。
每一盏灯,那薄如蝉翼的灯纸,竟都紧绷着一张痛苦扭曲的人皮剪影。
灯下,无一例外地吊着一个或哭或笑、形态诡异的紫砂小茶宠。
当陈夜踏上吱呀作响的腐朽栈桥时,所有灯笼仿佛被同时点亮,灯影摇曳,无数个重叠的非男非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合唱般幽幽吟唱:
“客官来呀~吃杯断魂茶呀~”
金万两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死死拽住陈夜的胳膊:“陈…陈爷!这灯纸…是茶庄这些年失踪的采茶女的人皮啊!”
他手忙脚乱地摘下脖子上挂着的鎏金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动。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两颗翠绿色的翡翠算珠应声炸裂,化作两团浓稠的绿雾。
雾气翻滚中,竟清晰地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象。
冰冷的青瓷刀划开采茶女的后颈皮肤,整张人皮如同脱衣服般被完整地剥下,失去皮囊的躯干被无情地抛入烧得滚烫的炒茶大锅之中……
“人皮裱茶饼,骨肉熬茶汤。”最高处一盏巨大纸灯中,传出茶蛊娘飘渺而阴冷的吟唱,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苏姑娘这张江南水绣的细嫩皮子……正好够裱一幅二十四节气茶饼。”
话音未落,湖心轰然巨响,一座巨大的青竹茶台破水而出。
台面并非竹木,而是铺着一张完整、带着暗红血丝的惨白人皮。
人皮之上,用无数深褐色的坚硬茶梗,拼出了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谷雨”古篆!
茶蛊娘端坐于茶台中央。她身着一袭漆黑如墨的旗袍,上面缀满了茶叶形状的银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的十指缠绕着无数根茶青色的丝线,线头另一端,赫然系在金万两脖颈那裂开的瓷壳上。
“金牙仔,替老身……请贵客入席。”她手指轻轻一勾。
只见丝线骤然绷紧,金万两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完全不受控制地,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扑向陈夜。
他涕泪横流,哭嚎着:“陈爷!对不住了啊!”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用纸钱折叠成的匕首,狠狠刺向陈夜胸口。
然而他的动作在金万两眼中快如闪电,落在陈夜眼中却仿佛慢动作回放一般。
纸钱匕首的刀尖刺中陈夜小臂的纸甲,只激起一圈圈水波状的涟漪纹路,竟连最外层的油皮都未能刺破。
“纸甲·千层裱!”陈夜福至心灵,低喝一声。
臂甲上细密的鳞纹瞬间如同活水般翻涌奔腾,一股柔韧而强劲的反弹力道骤然爆发,将扑来的金万两连人带刀狠狠弹飞出去。
“废物!”茶蛊娘冷哼一声,五指猛地一扯丝线!
“咔嚓嚓………!”金万两脖颈上的瓷壳应声裂开更多的蛛网纹,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再藏着掖着你的真本事……”茶蛊娘的声音如同寒冰,丝线深深勒入瓷缝,几乎要切断他的喉咙,“老身就把你做成青瓷痰盂,摆在茅厕天天用!”
金万两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情急之下猛地撕开身上那件破烂的塑料雨披——雨披内衬上,竟然密密麻麻贴满了黄色的剪纸小人,形态各异,表情滑稽。
“苏姑娘!借点血用用!”他一把抓过苏九音手中那根刚放过毒血的银针,看也不看,狠狠扎向其中一个纸人的心口位置。
那染血的黄色纸人遇风即长,瞬间暴涨为三丈高的巨大纸傀。
纸傀胸口位置,赫然浮现出一个由血迹勾勒的,哀婉的杜丽娘剪影。
纸傀空洞的巨口张开,竟发出震耳欲聋、饱含悲愤的昆腔: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轰……
强大的声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青竹茶台上,坚韧的竹台瞬间裂开数道巨大的缝隙。
茶蛊娘脸色一沉,十指如飞般急速抖动。缠绕其上的茶青色丝线如同活蛇般钻入浑浊的湖水之中。
湖水剧烈翻涌,上百具肿胀发白的浮尸被丝线硬生生拽出水面。
这些尸体暴露在空气中,遇风即迅速干瘪收缩,转瞬间化作一张张薄如纸、关节以茶梗连接的皮影茶农。
它们挥舞着锋利的竹制茶叉,如同潮水般刺向巨大的纸傀。
“控尸术?”陈夜用纸甲护住虚弱的苏九音,瞳孔中的青铜巨目精光一闪。
“不,是更邪门的皮影控尸术!”他的视野穿透那些干瘪的皮影,清晰地看到每具尸身内部都填塞满了蠕动的茶叶和密密麻麻的蛊虫,关节处则以坚韧的茶梗为骨节连接。
苏九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夺过金万两腰间别着的一把古朴剪纸刀,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掌心,她将流血的手掌,狠狠按在巨大纸傀的后背上。
“以血为墨,以魂为剪!”
血手印拍中的刹那,纸傀胸口的杜丽娘血影骤然离体飞旋而出!血影在空中分裂、幻化,化作漫天飞舞的,边缘带着燃烧火星的猩红剪纸!
红纸如同被激怒的火蝶群,铺天盖地扑向那些皮影茶农。
只要贴上,瞬间便自燃成熊熊的火蝶,将皮影连同内部的茶叶蛊虫焚为灰烬。
“剪纸招魂·火蝶焚邪!”苏九音强忍反噬,咳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哼!玩纸?班门弄斧!”茶蛊娘旗袍上的茶叶银片叮当作响,她抖手甩出一张深紫色的,形如顶级紫笋新茶的皮纸。
皮纸遇火非但不燃,反而瞬间舒展膨胀,化作一只翼展惊人的茶青色巨型纸鸢。
纸鸢双翅猛烈扇动,掀起腥臭扑鼻的狂风毒雨,瞬间将漫天的火蝶浇灭。
毒雨泼洒在陈夜的纸甲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坚韧的纸甲迅速消融剥落,露出了底下闪烁着暗沉青铜光泽的皮肤纹理。
茶蛊娘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姜铁的锻体术?你竟得了她的真传?”
巨型茶青纸鸢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如同锁定猎物的秃鹫,朝着力竭的苏九音俯冲而下,利爪闪烁着寒光。
金万两情急之下,猛甩手中残破的青铜算盘格挡。
咔嚓……
算盘框和仅存的几颗算珠应声粉碎,纸鸢锋利的爪尖顺势一钩,竟硬生生钩走了他嘴里的三颗大金牙!
“我的金牙!我的命根子啊!”金万两心痛欲裂,不管不顾地扑向湖面想要捞取。
然而纸鸢巨大的翅羽猛地一振,无数根细如牛毛、淬着剧毒的茶针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此时陈夜身上的纸甲已被毒雨腐蚀殆尽,后背瞬间暴露。
噗噗噗……
密密麻麻的毒针深深钉入他的皮肉。
“陈夜!”苏九音惊叫一声,不顾自身蛊毒反噬,猛地扑到陈夜身前试图遮挡。
她颈侧那片青斑受到剧烈刺激,骤然爆裂,数条带着倒刺的茶树枝条从中疯狂窜出。
剧痛让她面容扭曲,她竟徒手抓住一根最粗的枝条,奋力将其扯断,断口处喷涌出墨绿色的汁液。
她毫不犹豫地用断枝蘸着自己颈侧涌出的毒血,在陈夜宽阔的后背上急速刻画。
“纸鸢渡魂……”
“借我凌霄!”
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在她指尖快速成型!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遥远的雷峰塔方向,一道青蒙蒙的光芒如同受到召唤,破开雨幕激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