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电波内外的初遇

当周沉毅第三次调整领带结的位置，指尖在丝滑的绸缎上反复摩挲时，林妍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周总，您今天这打扮，简直能去走红毯了。”

周沉毅面无表情地松开领带，重新系了一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商务场合，总得注意点形象，确认电台那边的人会出席吗？”

“确认无误，B市传媒协会组织的酒会，电台三位高层和五位主持人都会到场。”林妍低头查看平板，突然抬头，“对了，名单里有颜书瑶小姐。”

周沉毅的手指微微一顿，领带结歪斜了一瞬。自从一个月前偶然听到那档深夜电台节目，他和那位声音温柔却思想锐利的主持人已通过十几封邮件。从最初对节目价值的激烈辩论，到后来畅谈书籍、音乐，甚至城市夜景，这种不透露身份的交流，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心灵的放松。可此刻，得知即将与她见面，他竟莫名地紧张起来。

“车到了。”林妍提醒道。

翡翠皇宫酒店的宴会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间，周沉毅一入场，便有几位商界熟人围上来寒暄。他应付着众人的话语，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扫过人群，内心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既期待又忐忑。

“周总也对传媒业感兴趣？”地产大亨王振举着香槟走近，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难得在这种场合见到您。”

“探讨下行业跨界合作的可能性。”周沉毅随口应答，目光却突然定格——人群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位年长女性交谈。是颜书瑶，她穿着简约的藏蓝色连衣裙，比照片上更加灵动鲜活。周沉毅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王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电台的人。那个穿蓝裙子的是‘深夜频率’的主持人吧？我太太常听她的节目，说这姑娘思想有深度。”

周沉毅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点头，目光紧紧锁住颜书瑶。他注意到颜书瑶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几次想从对话中抽身，却被对方拉住继续交谈，脸上露出无奈又尴尬的神情。

“失陪。”周沉毅对王振说，然后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与“IS”往来的邮件内容，那些深夜里的思想碰撞，那些只存在于文字间的默契。

颜书瑶感觉脚踝已经开始发痛，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她实在不擅长这种社交场合，但总监张美玲却坚持要她来“拓展人脉”。

“书瑶啊，台里考虑把你的节目调整到晚高峰时段，”张美玲压低声音，眼神中透着算计，“但需要更多商业元素，你得好好把握机会。”

“美玲姐，深夜时段的氛围和内容不适合黄金时段，观众群体也不一样。”颜书瑶试图解释，却看到总监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颜主持人？”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颜书瑶转身，看到一位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那里，黑色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线条，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礼貌微笑，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我是周沉毅。”他说，声音低沉而沉稳。

颜书瑶眨了眨眼，心中一惊。周氏科技的CEO，B市商界新贵，财经杂志的常客，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周先生您好，没想到您会听电台节目。”

“偶尔。”周沉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你的节目很有思想，每一期都能给我带来新的启发。”

张美玲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周总对传媒感兴趣？我们电台正在寻求商业合作，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周沉毅被迫听张美玲滔滔不绝地介绍电台的各种商业计划。他几次想将话题引回颜书瑶的节目，都被这位热情过头的总监打断。他的耐心逐渐被消磨，心中涌起一股烦躁，既因为无法与颜书瑶深入交流，也因为对这种商业应酬的厌恶。

“抱歉，我需要接个电话。”他终于找了个借口脱身，临走时对颜书瑶低声道，“阳台那边人少。”

颜书瑶不确定这是邀请还是随口一提，但此刻她只想逃离张美玲的“人脉拓展指导”。二十分钟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阳台。

夜风微凉，带着一丝雨水的气息。周沉毅正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手中酒杯里的威士忌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独，与这热闹的宴会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是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周总也喜欢安静？”颜书瑶站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她对这个在邮件中与她灵魂共鸣的男人充满了好奇；另一方面，又对这种现实中的相遇感到不知所措。

“叫我周沉毅就好。”他侧过脸，嘴角微微上扬，“我更喜欢你的邮件里的称呼——‘失眠的商人’。”

颜书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是IS？”

“初次见面，颜主持人。”他嘴角微扬，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或者我该说，终于见面。”

颜书瑶感到一阵尴尬，那些邮件里她畅所欲言，甚至有些尖锐的观点此刻全都涌上心头，让她脸颊发烫。“你早就知道是我？”

“第二封邮件后。”周沉毅承认，“你的用词习惯很有特点，还有你对某些问题的独特见解，都让我认定了你就是那个在深夜与我交流的灵魂伴侣。”

“这不公平。”颜书瑶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被窥探的不满，“你一直在暗处观察，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商业谈判中这叫信息优势。”他啜了一口酒，眼神变得深邃，“不过和你通信，我确实没把它当作谈判，那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夜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宴会厅内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的惊呼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要下雨了。”颜书瑶看向远处压低的乌云，心中涌起一丝不安，“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节目。”

“我送你。”周沉毅放下酒杯，语气坚定。

“不必，我自己叫车。”颜书瑶下意识拒绝。知道对方就是IS后，她感到一种奇怪的防御心理，那个邮件中无所不谈的安全距离被打破了，她害怕面对现实中的周沉毅，害怕这份美好的交流会因为现实的碰撞而破碎。

周沉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随你。”

回到宴会厅，雨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穹顶上，像是一场激烈的交响乐。颜书瑶向张美玲告别，匆匆下楼叫车。

酒店门前，等待出租车的人们排起了长队，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道水帘。暴雨倾盆，出租车供不应求。颜书瑶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已接近十一点，地铁即将停运。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将背包顶在头上，准备冲入雨中。刚迈出一步，一把黑色长伞出现在她面前，像是一把保护伞，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颜小姐？”一位身着制服、看似司机的男子微笑着问道，“周先生安排我来送您回家。”

颜书瑶迟疑地环顾四周，却未发现周沉毅的身影。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一丝感动，又有一丝疑惑。

“周先生已经先行离开，特意嘱咐我在此等候。”司机解释道，“车子就在那边。”

雨势愈发猛烈，颜书瑶最终接受了这份意外的帮助。车内干燥而温暖，座椅上摆放着一块洁净的毛巾。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注意到车门储物格里露出一角的书——《声音的心理学》，正是她上周在邮件中提及的那本。她的心中一动，一种微妙的情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周先生经常收听广播节目吗？”她试探性地询问司机。

“最近确实经常听。”司机从后视镜中望了她一眼，“特别是深夜档，他说能从那些声音里听到不一样的世界。”

颜书瑶凝视着窗外雨幕中模糊的灯光，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现实中的周沉毅。

次日晚上11:30，颜书瑶坐在录音室内，调整着耳机。尽管睡眠不足，她依然努力振作精神，准备开始直播。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坚定。

“晚上好，这里是‘深夜频率’，我是书瑶。今晚的主题是‘关系中的灰色地带’……”她的声音比平时略显沙哑，却多了一份沉稳，“在节目开始前，我想分享昨天的一场雨。有时候我们拒绝别人的好意，并非不想要，而是害怕一旦接受，就会打破现有的平衡，陷入一种无法掌控的境地……”

导播间的玻璃窗外，徐薇挑起眉毛，看向助理：“她今晚怎么这么文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红灯亮起，第一位听众的电话接入。

“书瑶姐，我这里有个紧急情况……”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慌张和绝望，“我表哥半年前通过介绍认识了一位苏姓女士，交往三个月后上个月订婚了。订婚宴后他们在婚房休息，酒后发生了关系……现在女方控告他强奸，表哥已被关进看守所……网上都在指责我表哥，说他是个渣男，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都已经订婚了，怎么还能算强奸呢？是不是女方想要悔婚又不想退还彩礼，故意诬告他？”

颜书瑶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她能感受到电话那头听众的焦急和无助。“这位朋友，首先我为听到这样的消息感到抱歉。关于法律问题，我建议尽快联系专业律师，他们会根据具体情况给出专业的建议。”

“但我实在想不通啊，书瑶姐。”听众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们明明是要结婚的啊！而且当时也没有目击者，谁知道是不是那女的反悔了，故意诬告？现在网上都一边倒地指责我表哥，说他是个强奸犯，我该怎么办啊？”

“请等一下。”颜书瑶打断他，语气坚定，“我们并不了解全部事实，不应轻易下结论。订婚或婚姻关系并不意味着可以无视对方的意愿进行性行为，这是法律明确规定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尊重对方的意愿都是最基本的道德和法律底线。”

“但他们明明是有感情的啊！”听众激动地说，“而且当时大家都喝了酒，可能只是一时冲动。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毁了我表哥的一生吗？”

颜书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能理解你为家人担忧的心情，但我们必须尊重法律程序。如果正如你所说，确实是双方自愿，那么证据将会证明这一点。反之，如果真的存在强迫行为，那么订婚关系也不能成为借口。法律是公正的，它会给每个人一个交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挂断了。颜书瑶调整了一下呼吸，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她知道，这样的案例在现实中并不少见，而人们往往容易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忽略了事实的真相。

“感谢这位听众的来电。关于这个话题，我想多说几句。我们常常将关系视为非黑即白，但现实往往是复杂的，充满了灰色地带。关键在于自愿同意，无论是陌生人、恋人还是夫妻，任何关系都应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或者传统的观念，而忽视了对方的感受和权利……”

节目结束后，颜书瑶发现后台收到了一封来自“失眠的商人”的新邮件：

“今晚的案例讨论非常有意义，也让我陷入了深思。法律是道德的底线，而许多人甚至想要突破这一底线，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你处理得非常专业，尽管这可能会得罪一些听众，但我相信，你的坚持会让更多人明白真相和正义的重要性。——IS”

颜书瑶回复：“这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是作为媒体人的责任。我们有义务传播基本的法治理念，即使这可能不受欢迎。PS：感谢昨晚的伞，还有那本书，我会好好看的。”

发送后，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发了一封：“关于昨晚……我可能反应过度了。邮件交流和面对面沟通确实有所不同，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实中的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不到五分钟，回复就来了：“我也有错，商业谈判的思维模式成了习惯，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另外，明晚市政音乐厅有一场古典音乐会，曲目中包括了你提到的那首德沃夏克。我想，在音乐的世界里，我们或许能找到一种更真实的交流方式。有兴趣参加吗？”

颜书瑶望着屏幕，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她回想起雨夜中那把及时出现的黑伞，以及那本被翻阅得有些旧的《声音的心理学》，心中充满了期待，却又害怕这份期待会落空。而此刻，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颜书瑶，你以为周沉毅真的像他邮件里表现的那样吗？别太天真了。”这条短信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她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