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大道理
“疫病?”
这两个字眼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一阵慌乱。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两个字几乎是妖魔般的存在。
凡是沾染上这两个字,往往意味着尸横遍野。
在场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贵族子弟,见过最激烈的场面,也无非就是打打猎而已。
骤然听闻,自己可能感染了疫病,他们自然是心慌不已,纷纷开始议论。
“疫病?”
“真的是疫病?”
“那,那我们岂不是……”
当然,也有不信的。
比如之前误射冷箭的李当户,原本就对王阮看不顺眼,此刻更是直接厉声开口,道。
“胡说八道,我看定是那妖人蛊惑,想要蒙骗主上,且等我将那妖人擒来,交由主上发落!”
说罢,李当户一挥马鞭,就要向前奔去。
然而,他的鞭子还未及落下,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厉喝。
“退下。”
凌厉的气势,不仅让李当户缩了缩脖子,就连在场其他还在议论的贵族子弟,也顿时息了声。
刘彻眉头紧皱,早就没了最初的少年意气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稳的王者气度。
他勒紧缰绳,策马向前走了两步,却吓得春陀又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道。
“主上,奴婢过来之前,那位郎君再三交代,说这疫病一丈之内,便会传染,奴婢已经跟那位郎君在近处说过话,不敢再接近主上。”
闻言,刘彻果真停在了原地,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
片刻之后,他摘下被自己挂在胸前的水壶,仔细端详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却多了几分好奇和怀疑。
“你刚刚说,那人自称,他能够控制疫病?”
“回主上,是的。”
“带我过去见他!”
刘彻勒紧缰绳,策马便要向前。
然而,他的这般动作,却让春陀再次连忙后退,道。
“主上,若那位郎君说的都是真话的话,那此时他的身边是最危险的,您……”
“若他说的都是真话!”
不等春陀说完,刘彻便直接打断了他。
“那按照他对这种疫病的描述,这病极易传染,我和他当面说了那么多话,此时也肯定已经染上了病,再接近他又有何妨?”
“若是他说的是假话,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知我的身份,还敢编这样的谎话!”
少年的眼中精芒闪动,自信中透着一抹好奇。
“这……”春陀有些犹豫:“主上,即便如此,可您亲自过去,也太冒险了些,要不,您有什么话,奴婢过去替您问过,再来回禀如何?”
刘彻皱眉,语气不悦:“哪用得了那么麻烦,你跟我一块过去就是!”
说罢,他转身对着在场众人吩咐道:“都在这等着,不可随意走动,韩嫣,李当户,公孙敖……你们几个随我过去。”
话音落下,队伍当中被点到名字的几位脸色微白,纷纷有些踌躇。
在短暂的犹豫后,面容俊美的韩嫣最先策马上前,来到了刘彻的身边。
随后是公孙敖,在见到其他人都上前之后,虎背熊腰的方脸李当户,也连忙跟了上来。
马车当中,王阮扶着卫君孺坐了起来。
退烧神药名不虚传,此时,她的体温已经渐渐降了下来。
但是,浑身无力,味觉失灵的症状仍在,而且,还出现了胸痛的表现,这让王阮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恩人,妾是染了疫病吗?”
卫君孺靠在软垫上,语气虚弱中透着一丝难过。
她之前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王阮和春陀的对话,基本上都听到了。
王阮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不过你放心,这种疫病虽然传染性强,但是一般并不致命,我会帮你治好的。”
“真的?”卫君孺睁开眼睛,眸子当中闪过一丝神采,带着浓浓的期冀。
王阮重重的点了点头:“当然。”
于是,少女的脸上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阖上眸子,低声道:“谢谢郎君,我相信你。”
外头马蹄声由远及近,王阮扶着卫君孺躺下,准备下车。
不过,想了想他又转过身来,对着少女温和的笑了笑,道:“放心。”
说罢,才掀起帘子,跳下了马车。
不过,当他离开之后,原本闭目假寐的卫君孺却睁开了眼睛。
少女的身子慢慢缩成一团,因为高热而通红的脸蛋上,尽是担忧和害怕。
两滴清泪滑落,渐成压抑到极点的呜咽之声。
马蹄声止,刘彻勒住缰绳,仔细的打量着面前之人。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这个神秘而奇怪的少年,有了浓浓的好奇。
明明穿着粗布麻衣,但是,这俊朗清秀的面容,和面对自己等人从容不迫的气度,都无不说明,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或许,是哪个落魄的贵族子弟,又或是隐士学派的传人?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我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王阮同样用破布暂时裹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同时,也注意和对面的刘彻保持着一丈有余的距离。
事实上,不仅仅是刘彻在打量着他,此刻,王阮也忍不住打量着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汉武大帝。
思索再三,他还是开口问道。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王阮的本意是想问,他该称呼对方平阳侯这个假身份,还是按照如今的礼节,称呼对方一声陛下。
不料刘彻闻言,脸上却反而露出一丝笑容,道。
“我之前不是对你说了,我姓刘,家中排行第十,你就叫我刘十便是,若是不愿称名,我看你我年纪相仿,唤我一句刘兄也可。”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阮看着兴致勃勃的刘彻,脸色不由有些古怪。
这位少年皇帝,还真是玩微服私访那一套玩上瘾了。
要知道,之前为了说服春陀,他不得不将自己‘认出’刘彻身份的事如实相告。
换句话说,眼下的刘彻,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但即便如此,对方还是乐此不疲的用着刘十这个名字,怕不是玩上了皇帝常见的那一套,你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不卑不亢,真是与众不同,我也要和你平辈相交的俗套戏码吧……
心中吐槽了两句,王阮却不敢耽误正事,学着之前春陀他们的样子,朝着刘彻行了个礼,道。
“我叫王阮,此次冒昧前来,所为之事,想必方才春陀也已经如实告知了。”
“我和马车中的这位姑娘,都身染了一种疫病,此病传播极快,只要面对面一丈以内接触,便有可能传染。”
“染上此病之人,三日内会出现高烧,咳嗽,浑身无力,严重者会出现味觉,嗅觉失灵,若不能及时救治,数日之后便会呼吸困难,严重者甚至会夺人性命。”
虽然说,和那些真正动辄死亡率一半以上的烈性传染病相比,王阮现在面临的这场疫病,最多只是传染性强而已,严重程度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但问题是,这里是汉朝!
这样一个医学落后的封建时代,肺炎或许不会直接致人死亡,但是,它带来的高热,呼吸困难,乃至是其他的一系列并发症,却足以夺去无数人的生命。
想起那举国之力,只为阻断疫病传播的几年,王阮的眼神当中,更多了几分坚定。
“眼下,这场疫病的传播范围还很有限,也还能够治疗。”
“但是一旦没有及时控制,它酿成的后果,将是无法估量的。”
“所以,我斗胆想请平阳侯下令,将所有有可能感染的人集中隔离,集中治疗,以防疫病感染更多的人。”
此时,王阮的心情无比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对面的少年能信几分。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自己不能说服对方,那么,就凭他一个人,想要控制这场疫病的传播,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阮这番话说的郑重,以至于刘彻也打起了精神,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你刚刚说,凡是和你们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染了病,对吧?”
“是!”语气坚定中,带着一丝急切。
“你还说,你能治这疫病,对吗?”
“……是!”和上一次相比,这次的回答依旧坚定,但却迟了两秒。
于是,刘彻的神色,也有了些变化。
“你知道我的身份,对吧?”
这一次,王阮沉默的时间更久,但最终仍是点头:“是!”
“既然如此,你回来寻我,竟不是为了给我治病,而是要让我帮你将这些染病的人都控制起来?”
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脸色冷冽,语气当中,似有若无的出现了一丝不满。
与此同时,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围跟随而来的一干护卫,望着王阮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敌意。
所谓气势这种东西,多数情况下,一个人是体现不出来的,但如果是一群人,就会显现出强大的压迫。
王阮感到一阵压力,但尽管如此,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我当然会帮你治病,但在此之前,我也希望你能用自己的身份,尽快将疫病控制起来,防止疫病扩散。”
“你在和我做交易?”
对面的少年居高临下,眸光闪动。
鲜衣怒马的张扬下,透出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这种时候,王阮当然没工夫做微表情解析。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帝王,思索再三之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就赌这位真正奠定了汉族之名的千古帝王,哪怕如今只是少年,有他该有的胸襟和气魄。
“不是交易,也不是威胁,而是相信!”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夫人君者,自当以百姓之心为己心,以万民性命为己命。”
“我相信,贵人有这份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