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9章 草帽哟,小小草帽。卢恩呀,坏坏卢恩
草帽,镶嵌着紫色薰衣草花瓣的草帽,被塞回到了阿黛尔的怀里。
她低着头,看着怀中的草帽。
它是那么的平凡。
用枯草编织成的帽身,除了带着一点薰衣草的香味外,再无任何不同的地方了。
就连镶嵌在上面的紫色薰衣草花瓣,也不过是寻常花儿落下的。
既不新鲜,也不艳丽,就像阿黛尔小白鞋上的花瓣一样。
很普通,很廉价,很不值一提,很微不足道,很……
可笑。
但是……
这是我亲手做的。
我亲手把枯掉的薰衣草草芯搓成了草绳,我亲手把草绳编成了帽子,我亲手在花瓣丛里,挑出了那片最好看的,最香的小花瓣。
阿黛尔眼眶一红,面对这样的话,她本该低头道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马赛港的。
这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这不是她这个身份的人,能够发生故事的地方。
这里……
排斥着她的一切,包括她怀中的草帽。
阿黛尔,你要有点信念感,不要怕!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突然在心里面,想起了卢恩给自己鼓劲的话来。
她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够找到这个最蹩脚的,最可笑的,也最不能说服她的理由。
于是,她用力地仰起了头。
露易丝·波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微微地皱着眉,就像是在看着在烂泥里打滚的鲶鱼。
“想要多少钱,我可以赏给你。”露易丝·波旁如此说道。
“我不要!”
阿黛尔勇敢地抬起头,大声地说道:
“既然你不让我再见卢恩,那你就要帮我把帽子送给他!告诉他,这是我阿黛尔送给他的临别礼物!”
阿黛尔此生以来,从未如此的勇敢过。
她说完这番话后,心脏立刻紧张得砰砰直跳。
因为她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了一位贵族,一位统治了马赛港数千年家族的族长。
只是被阿黛尔吼了一遍的露易丝·波旁,用下眼角扫了一眼阿黛尔。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低贱的平民到底在想什么。”
露易丝·波旁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草帽的帽檐。
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厌恶,仿佛捏的不是草帽,而是一张刚刚使用过的厕纸。
于是,管家立刻懂事的走上前来,接过了那散发着穷酸气息的草帽。
“你现在可以走了吗?我希望,你从此可以永远地离开卢恩先生身边,顺便也永远地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还不够,我要亲眼……”
“不要得寸进尺了,平民。”露易丝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阿黛尔的话,“我只是不希望卢恩先生,对我有个坏印象罢了。”
说到这,露易丝俯下身,用她更大的温暖对着阿黛尔的脸,仿佛在无声地炫耀和鄙视。
只见她轻轻抚摸着阿黛尔的脸。
“你要搞清楚,你就像是在烂泥里的鲶鱼,无论你怎么用力的吐泡泡,我们这些飞在天上的贵族,都不会注意到你的。”
啪!
阿黛尔一把打开了露易丝的手,愤恨地看着露易丝。
她确实是个有勇气的少女!
只是勇气,在此时并没有什么用。
露易丝轻巧地转身,随从立刻拦住了阿黛尔前进的方向,像是一堵冰冷的墙,无声地告诉她……
滚。
阿黛尔眼眶红透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一双手握了又握。
她恨不得冲着露易丝的背影大吼大叫。
贵族就了不起吗!
长得比自己还大就了不起吗!
奴仆成群,天天吃白面包就了不起吗!
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见阿黛尔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双脚狠狠地踏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脱下了那双,用紫色薰衣草花瓣装点的小白鞋,用手轻轻地揭下了藏在右足底的白色卡牌。
这是她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宝物!
可以偷听消息,绝不会被发现的卡牌!
而除此之外……
她小心地将小白鞋用草绳串起,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下一秒……
阿黛尔从地上一跃而起,光脚踩在了地上。
她奶奶的奶奶,还传下了一句祖训。
一句来自真的圣人卢恩的祖训。
“光脚的,向来不怕穿鞋的。”
阿黛尔现在就要当光脚的那个人。
她手中握着白色的卡牌,那张聆听万物之声的卡牌,向着卢恩所在的剧院狂奔而去。
她已经决定了……
她要亲耳听到,露易丝将草帽交给卢恩后,卢恩的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还能够见卢恩最后一面,跟他说一声……
再见。
——————
赤裸的小脚,踩在马赛港略显泥泞的土路上。
小脚原本该是粉色的,可是被灰尘一染,就像是掉在地上的粉色葡萄,变成了灰黑色。
小脚跑过了卖白面包的商店,里面飘出豆蔻的香味,却没能挽留她。
小脚跑过了已经关门的花店,紫色的薰衣草花瓣被她带起,粘在了脚底。
小脚跑过了卖衣服的衣帽店,里面高达四十法郎的豪奢衣服,却根本不能让她停下。
小脚唯一停顿的地方,是那卖卷烟的店。
她似乎迟疑了片刻,在思考为什么一包平平无奇的卷烟,就要收她一法郎。
只是她不敢耽误时间,只是片刻后,便再次启程。
赤裸着的小脚,最后停了下来。
停在了无数高档皮鞋和高跟鞋进出的剧院门口,停在了无数对她视而不见的人身前。
阿黛尔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仰起头,看向了二楼包厢的位置。
那里,正是卢恩所在的方向。
“卢恩,应该没有走吧?”
阿黛尔轻声地低语着,眼睛瞄着那缓缓走进歌剧院的仆从们。
那些人,正是先前拦住她,不让她去追露易丝的仆人。
如今,这些仆人组成的堵高墙,已经被她迫近了。
她正准备翻过去,去听卢恩留给她的话语。
她四下里一瞄,找到了剧院后门的墙角。
那是处安静的地方。
除了地上泥泞的污水外,便再无任何东西了。
垃圾不算。
这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正是从二楼的包厢里扔下来的。
它们有没有吃完的白面包和培根卷,有不知道为什么湿透了的衣服碎片,还有已经开始腐败变质的葡萄酒。
她小心地躲避着地上的污水,找到了一处干净的空地,踮着脚尖,将白色的卡牌夹在了指尖。
“奶奶,保佑我!”
阿黛尔轻声地念叨着,手指一翻,将卡牌夹在了掌心里。
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曾告诉过自己,这是更加高阶的卡牌使用技巧,能够定向偷听目标的谈话。
于是,阿黛尔的眼睛也看向了二楼,看向了那间卢恩带着的包间里。
聆听万物之声的波纹颤动,以阿黛尔为圆心,缓缓地向着四周扩散着。
于是……
她,听到了!
“我就说,卢恩不会看上这个蠢女人吧?”
“他都没有在这里等她,害我白担心一场,真是可笑。”
“虽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圣人卢恩,但我挑了这么多年,终归是找到了个像的了。”
“更何况,他还知道缝衣针的下落。可不能放跑了他,你说色诱对他管用吗,路易?”
……
“也许管用,小姐。或者我们也可以严刑拷打,我想这样他嘴里面吐出来的话,会更真实。”
“有点意思,那我回去准备了。等会儿直接请卢恩来我的……书房。”
“小姐,那这帽子呢?”
“扔了。”
露易丝简短地给出了判决。
紧跟着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门扉吱呀一声打开。
露易丝·波旁走了出去。
于是,整个包厢里,便只剩下管家路易的脚步声了。
他的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包厢的窗户,直到窗户被打开,脚步声才停了下来。
管家路易站在了窗边,手伸出了窗外,那顶被阿黛尔编织的草帽,就被他捏在指尖。
他是如此得厌恶,仿佛捏的不是草帽,不是女孩的心意,而是一张散发着恶臭的厕纸。
你们骗我……
阿黛尔想要大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站在窗前的管家路易,就先看到了她。
他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阿黛尔。
阿黛尔对他怒目而视,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不遵守与自己的约定?
管家路易想了想,根本就不屑做出回答。
因为答案,他的主人刚刚才对阿黛尔说过——
贵族,向来不需遵守与平民的约定。
不过,管家路易还是低下了头,残忍地对着阿黛尔一笑,更加残忍地说道:
“接好了,平民。”
说完,他手指一松。
阿黛尔亲手编织的,用薰衣草草芯编织成的,镶嵌着一朵紫色小花瓣的草帽,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它兜着风,下落的是如此得慢,慢到阿黛尔能够在窗下左右摇摆,慢到足够阿黛尔找到一个正确的方位,去接到它。
可是啊……
它下落的却又是如此的快。
因为管家路易一脚踩在了窗楹,然后一个翻身,跳了下来,跳在了阿黛尔的面前。
“平民啊,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管家路易注视着,仰着头想要接下草帽的阿黛尔,冰冷地说道:
“就像你再也见不到卢恩先生,就像你再怎么努力,也不配活在我们这些大人物的故事里。”
管家路易说着,双手背在了身后,抬头看向了落下的草帽。
他已做好了准备,只要阿黛尔一动,便要踹倒这个愚蠢的女人。
相较于使用卡牌战斗的技师,他这种单纯依靠肉体战斗的卑贱剑士,在面对阿黛尔这种平民时,就是天罚。
“就像有我在,”管家路易残忍一笑,“你只能看着这顶草帽,落进污泥里。”
他平淡地说着,负手在后,注视着上空缓缓飘落的草帽,直到草帽飘到阿黛尔的头顶上方。
突然……
一只手,伸了出来。
他凌空避开了管家的手,轻轻巧巧地将帽子摘了下来。
他反手将帽子扣在了头顶,轻轻地摩挲着稻草编织的帽檐,微笑着说道:
“你的手可真巧啊,阿黛尔。”
呜……
阿黛尔紧紧地抿着嘴,努力地不让哭声溜出去。
她忍得好辛苦啊,可是根本就忍不住。
于是她哭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啊,坏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