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阿黛尔，你和卢恩先生是两个世界的人
买买买！
“白面包，豆蔻面包，熏猪肉，培根卷，还有这些，这些，我全都要！”
阿黛尔站在面包房里，豪放地挥手。
她确实像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豪了，只要忽略她在的地方是面包房，而不是奢侈品店的话。
卢恩微笑着站在阿黛尔身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阿黛尔从抱着的一大堆面包后探出头，笑着问道：
“卢恩，你吃吗？”
“来一块。”
卢恩顺手拿起了豆蔻面包，随意地咬了一口。
味道怪得很，但是很软。
只是……
“你不买身新衣服吗？”
卢恩低头看着阿黛尔，好奇地问道。
两千金法郎对阿黛尔来说，是一笔巨款。
可是对自己来说，不过是路费而已。
因此两千金法郎只要剩个五六百，就足够自己用了。
“不行呢，这是卢恩你的钱。”阿黛尔笑着按下脸前的面包堆，“我只要买些吃的就好了。”
阿黛尔，你有点疑似过于节省了。
卢恩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相较于上个世纪，那些恨不得一人花光六个钱包的女性而言，此刻的阿黛尔简直就像是个圣女。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给你省钱你还叹气？”阿黛尔歪着头，打量着满脸感慨的卢恩，“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狠狠敲你一笔了！”
“哦？”
卢恩笑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敲我？”
“恩……”
阿黛尔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不远处的歌剧院。
卢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到那歌剧院的招牌。
阿尔伯特剧院。
真是哪里都有你啊，阿尔伯特。
“我听说，里面最好的二层包厢，要五十金法郎呢。”阿黛尔瞄了一眼又一眼，小声地说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想看吗？”
“想！”阿黛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听说贵族都是吃着白面包听歌剧的，我想体验一次。”
“走！”
卢恩大手一挥，毫不犹豫。
因为他也很好奇，这歌剧今日上演的曲目——
圣人卢恩被刺之日。
——————
“今日无事发生……我爱着世人，正如世人爱着我！”
舞台上，圣人卢恩身穿朴素的褐色长麻布衣，披头散发地坐在书桌前。
他确实是在写日记，只是因为舞台剧的缘故，他不得不大声地念出台词。
“卢恩，这圣人卢恩是不是太蠢了？”
阿黛尔捂着耳朵，一边躲避着歌剧演员的噪音，一边凑到卢恩身旁。
“他都要被人谋杀了，阿尔伯特老头都给他提醒了，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写日记？”
“是有点傻。”
卢恩公允地点评道。
他无法苛责，毕竟这歌剧的作者，就是阿尔伯特本人。
一个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的老头。
“这个，还有多久才能结束？”阿黛尔紧跟着问道，眉头紧紧地皱着。
“差不多……三个小时吧。”
卢恩眯着眼，打量了眼刚刚开始独唱的演员。
“这么久？我真的受不了了。”阿黛尔叹了口气。
卢恩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这位少女的耐心，是以怀中的面包和猪肉卷为计量单位的。
当圣人卢恩进入帝都与众人商讨，如何向神明祈祷开始，她进食的速度就猛地加快了。
等到了卢恩开始独舞，说些什么今日无事的话，阿黛尔就已经吃光豆蔻面包了。
“卢恩，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看？”
阿黛尔手伸进空空荡荡的袋子里摸了一圈，粘起一粒豆蔻碎屑，好奇地问道。
“还行吧，你要是不想看了，我们就出去。”
卢恩微笑着说道。
虽然歌剧没有多少真话，但他还是回忆起了一点相关的事情。
自己在巴黎被刺的原因，便是因为自己带领着众人，举行了唤醒神明的仪式。
而结果，也恰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
自己死在了圣女戈薇的眼前。
少女因此彻底黑化了。
只是不知道阿尔伯特会如何描述这段历史，以及会如何叙述这后面的故事。
他确实有些好奇。
“你肯定是想看的，而且我们花了五十金法郎呢。”
阿黛尔说到这，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因为她意识到一件事……
“卢恩，我们在看完歌剧后，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
“有缘还会再见的。”
卢恩温柔地说道。
阿黛尔却听到了最为残忍的回答。
她嘴唇蠕动着……
她想要邀请卢恩和她一起，回到马赛港的乡下，回到开满了紫色薰衣草的乡村，回到那座大山下，用石头垒成的小小的家。
她还想要给卢恩介绍，自己养着的，两匹笨笨的夏尔马。
可是她却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
卢恩已经不着痕迹地拒绝过自己一次了，再说一次，恐怕要让卢恩讨厌了吧？
他是个很好的人呢。
愿意加入自己那个荒缪的诈骗计划，去冒充圣人卢恩，还一个人单枪匹马，骗了四千金法郎。
虽然自己也有帮忙就是了……
可是啊……
他这么厉害的人，又怎么会愿意跟自己这个，笨到把卡牌藏进脚底的女孩待在一起？
阿黛尔看着正欣赏着歌剧的卢恩，看着他微微颔首，突然感觉有层看不见的墙，拦在了自己与卢恩之间。
这堵墙是这么的薄，根本就感受不到。
可是它就在那里，无论自己怎么做，都迈不过去。
阿黛尔突然深吸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空纸袋，轻声地，也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卢恩说道：
“卢恩。”
“嗯？”
“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
“上厕所吗？”
“不是。是我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就，就当是临别的礼物了。”
“好啊，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直到你回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卢恩微笑着颔首，目送着阿黛尔带上门的身影。
他没有问礼物是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女孩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觉得和自己之间，有着看不见的沟壑，于是她决定再也不与自己相见了。
今天之后，就再也不见了。
所以要送礼物，希望自己，不要忘记她。
卢恩想着，头微微一低，却看到了那空空的纸袋下，藏着的东西。
那张价值两千金法郎的，忘记被少女藏进鞋底的，属于阿黛尔的储存卡。
他微微一笑，低头捡了起来。
——————————
“老板，我要薰衣草的草芯，还有花瓣！”
花店里，阿黛尔像是阵风一般闯了进去。
她短短的红发在花店里飘扬，连花瓣都被她带着微微摇晃。
“新鲜的薰衣草不能用，零散的花瓣和枯草芯你随便拿就好，都是我不要的。”花店老板笑呵呵地说道，“你别弄乱了地方就好。”
“谢谢！”
阿黛尔认真地鞠了一躬。
她向来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虽然旁人都看不起出生乡村的她。
可是她不能看不起她自己。
而此刻，蹲在花店角落的阿黛尔，拿出了她的真本事。
薰衣草的枯草芯，被她轻轻一搓，顷刻间成了柔韧的线条。
她搓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掌心发红，直到鼻尖上露出小小的汗珠，直到花店外的太阳渐渐西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淡黄色的草芯已然变成了线。
而这些线，却又被少女的手轻轻编织，织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顺道将她的心事也织了进去。
黄色的草帽，用薰衣草草芯做成的草帽，微微散发着薰衣草香气的草帽，出现在了阿黛尔的手中。
她小心地举起草帽，然后歪着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我的手艺果然很棒！
她得意地想到，又从掉落的花瓣中，找了最好看的一瓣，轻轻地插进了帽檐里。
于是，阿黛尔兴奋地跳了起来。
她与卢恩相处的过程中，就发现卢恩老是习惯性地侧头躲避阳光。
这肯定是贵族的习惯啦！
他们出门都是戴帽子的，而卢恩的帽子肯定已经输掉了。
所以啊……
阿黛尔轻轻推开门，拿着小小的草帽，向着歌剧院的方向跑去。
如果啊……
如果不是村里欠了两千法郎的巨款……
如果不是爷爷需要人照顾，离不开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害怕，不敢跟卢恩说，要跟他一起去冒险……
如果不是这么多的如果，这趟进城之旅，就不会这么快结束了吧？
抱着草帽奔跑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突然多出了泪水。
细细的，小小的泪滴，像是珍珠一样，跌落下来，落在了草芯编成的帽子上，落在了那瓣姿色的薰衣草上。
她跑了好久，跑得好快，以至于她没有看到路，撞到了一身红衣的人身上。
那人身材姣好，面容妖娆，身后随从成群。
那人衣裳豪奢，首饰精致，就连端在手中的卷烟，都是特质的细细的女士卷烟。
她与阿黛尔相比，就像是天上的云，在怜悯着地上的烂泥。
“对，对不起……”
阿黛尔慌忙道歉，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那人便已经低下了身，捡起了地上的草帽。
她手轻轻一掸帽上尘土，端详了片刻。
“这就是你准备送给卢恩先生的临别礼物吗？拿回去吧，他不会收的。”
“我们约好了的！”
“并不是每个约定都要遵守的，特别是贵族和平民的约定。”
“可是……”
“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知道吗？”
露易丝蹲下身，将帽子温柔地塞进了阿黛尔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