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谁杀死了陈娜

无论如何，陈娜是苏小菲最好的朋友。此生唯一，来生恐怕也没有可比拟的了。

走在大街上，苏小菲看着两人曾一起走过无数次的街道，悲伤无以复加地蔓延上来。她觉得悲伤这东西也是很势利眼的，刚刚在陈家，因为陈娜的父母那么哀伤，自己光顾着照顾他们，哀伤便消失了。现在它们趁她空闲的时候偷袭上来，苏小菲现在真想立马躺倒在马路中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她知道自己不能，但是得找个地方，把悲伤发泄出来，否则会憋死人的。

在一棵小树旁，她找到一块石头。石头平整干净，似乎专门在那儿等她。苏小菲坐下，做贼般四下看了看，才闭了眼，让憋了好久的眼泪痛痛快快地流出来。她心里也在骂陈娜：陈娜啊，你这个蠢货，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死也得先跟我说声啊，这不是活活要人命吗？

流了一会儿眼泪，苏小菲又张大嘴巴无声地哭了会儿，心里的毒排得差不多了，她找湿巾擦擦脸。刚要起身，手机响了。

是李小小打来的。

李小小是陈娜的姨表妹，跟陈娜、苏小菲关系都很好。她问苏小菲有熟悉的律师没有。苏小菲还真有个认识的律师，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姓关，估计祖上跟关老爷是一家子，人很热情。

她问李小小：“找律师问什么事？”

李小小说：“让陈辉跟你说吧。”

陈辉：“小苏，我只是想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我有什么证据才能证明，陈娜是被人杀害的，而不是自杀。”

这话让苏小菲吃惊不小。她问：“你怎么这么说？”

陈辉说：“我觉得陈娜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现在不在乎张刚了，怎么会为他跳楼？”

苏小菲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是，认定杀人，不是有道理就可以的。最重要的问题是，陈娜真的是张刚杀的吗？

陈辉说：“我觉得张刚有杀人动机。他找了个情人，想跟陈娜离婚，陈娜不离，他就想杀了她。”

苏小菲不同意陈辉的话。张刚有情人是真，但他不想离婚也是真的。

陈娜一直没有生育子女，张刚想找人生个孩子。陈娜一开始是同意的，为此事还征求过苏小菲的意见。苏小菲知道这种事太敏感了，不是一般人能操作好的。陈娜虽然人长得漂亮，但是没有那么多心眼儿，又没有肚里能撑船的气度，她觉得这事弄不好就是个麻烦。

陈娜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看人家断了后啊。”

苏小菲说：“要不抱养个吧。风险相对能小点。”

陈娜倒是同意，张刚不干。他说自己就想要个自己的儿子，哪怕是试管婴儿也行，钱多少无所谓，不想抱养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

两人就僵在了这儿。

苏小菲说：“陈辉你这么说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还属于推理的性质，别太肯定了。”

陈辉正在痛苦之中，啥话也听不进去，说：“小苏，你知道陈娜怕高，她就是想死，也不会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苏小菲没法说，跟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谈话，说理是没用的。苏小菲只好说：“我给你找律师问问，等会儿我给你回话。”

其实根本没必要问，怎么问呢？证明一个人杀人，得有证据，这是警察的职责，跟律师没有关系。律师不是万能的。很多人一遇到难题往往先想到律师，其实他们也是生意人，他们所说的话，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带有很强的个人色彩。好的律师尚可，遇上差的律师，他们嘴上是无所不能，做起事来却是没有一点儿能力。

凭良心说，张刚对陈家是很不错的。他给了陈老师一家一套靠海的大房子，还找关系把陈辉从一个普通老师调到了区里。怎么说，人家对陈家也是有功劳的。不能人一出事，就把人家所有的好都忽略，这不是情绪问题，是品质问题。

放下电话没多久，高峰的电话来了。

高峰说他在碧海大酒店，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啊。苏小菲告诉他，现场在酒店北侧，那儿有一摊血。

高峰万分沮丧地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难道是他们冲干净了？小菲，你得帮我，我怎么也要看陈娜一眼。”

苏小菲说：“我怎么帮你啊？她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高峰说：“在殡仪馆冷藏室。”

苏小菲说：“知道得这么详细，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高峰说：“她家人不让我看。”

苏小菲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她感觉杀了陈娜的人，就应该是这个高峰。高峰是陈娜的初恋。高峰给了她最纯洁的爱，陈娜曾经更是飞蛾扑火般毅然投入了他的怀抱。之前，她是个多么傲气的小女生啊，须臾之间，竟然就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委身于他了。那时候的高峰有什么呢？几乎一无所有。没有钱，没工作，甚至没有一技之长。苏小菲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街头的一个小混混。

那么漂亮，看起来前途无量的陈娜竟然就爱上他了。别说陈娜的父母不答应，就是苏小菲等一干朋友也没有一个觉得他靠谱的。

两人交往了一年。那是陈娜生命中最暗淡的一年。虽然有了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她却饱受打击，甚至还耽误了事业。一向比较淡定的陈老师好几次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陈娜的妈妈深受打击，在那一年，住了三次院，每次都是跟陈娜争执时，当场晕倒。

后来，实在没办法的陈家妥协了，条件是高峰要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做生意，然后要有自己的房子。

这对于高峰来讲是个难以逾越的鸿沟，却让陈娜看到了希望。

高峰想做生意，从南方贩卖小家电，在这边批发，并且已经联系了很多零售商。陈娜觉得可以，就把自己攒下的几个钱和父母替她借的准备参加一个全国性大赛的费用都借给了高峰。

就在一切看似明朗起来的时候，高峰却不见了。

陈娜拉着苏小菲找遍了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高峰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高峰是个孤儿，他的几个朋友都是当地的小混混，陈娜和苏小菲也都不认识。

他走了一个多月，陈娜发现自己怀孕了。苏小菲陪她去做了人流。那是陈娜第三次做人流，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怀孕过。

从认识高峰，一直到高峰走了一年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陈娜简直是从天堂走了一回，又从地狱走了一回。所以，当高峰也说陈娜是被张刚杀害的时候，苏小菲简直气疯了。

她喊：“她是被你杀害的。”

高峰一怔，说：“我说的是真的。她想离婚，张刚不想离，怕她分钱，他就杀了她。”

苏小菲说：“我说的也是真的。高峰，你想想，如果不是认识了你，她会不能生育？会跟张刚结婚？”

高峰没来得及反驳，苏小菲就一字一顿地说：“是你杀了陈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