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为求活
晨雾笼罩着低矮的草尖，房檐在微亮的天色中显出轮廓。
陈胜看着窗框一点一点地渗出晨光，偏过头去望向吴广，发现对方也正瞪大眼睛在瞅自己。
“吴广兄，你就醒了？”
“我哪是行了，我是睡不着啊。”吴广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这一宿合眼两个时辰没。”
陈胜笑了笑道：“天尊说我们事能成，我们只需要按照计划去做就行，何必顾虑太多？放心好了，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行，事到如今，确实没回头路可走了。”吴广深吸一口气。
陈胜口中所说的天尊，或许可以骗到其他人，但自己怎么可能会信呢？
整个计划自己几乎全程参与，除了田臧将鱼变没的那一段……可话又说回来，那鱼还是自己拎回来的。
因此他不信天尊，只想求活。
让自己活，让跟着自己离开阳夏的那些弟兄活。
……
陈胜在脑海中又将整个计划模拟一遍，见屋外天色愈发亮堂，便撑坐起来。
“到时候了。”
吴广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陈胜身后，出了屋子。
两人一露面，外面的戍卒见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先打量陈胜两眼，哪怕瞧不出什么名堂。
等他们稍稍走远，马上和身边人低语起来。
“昨天那事是真是假啊？我看陈屯长他和之前也没啥不一样啊。”
“我张仲指天发誓，绝对保真。你当时是不在，我可是那两件事都看了个清楚，案板上的鱼‘唰’一下就没了，然后狐狸在树上喊‘暴秦亡’。”
“这么邪乎？”
“阿张没骗你，杀鱼的时候我隔得远没看清，但那狐狸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它跳下树的，赤红赤红的，啧啧啧，我打猎了小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的毛色。”
“那陈屯长，莫非真就……”
“嘘。不可言，不可言。”
戍卒们的表现虽不明显，但陈胜吴广他俩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纵使听不到那些戍卒讲了什么，可他们的神情是掩盖不住的。
吴广目光略带兴奋，压低嗓音道：“陈兄昨日那般谋划，确实不一般呐，现在受到那则口号的影响，估计等下我们动手时，他们非但不会阻拦，还有可能上来帮忙。”
他昨夜只睡着了两三个时辰，主要就是因为担心。
不过看到这些戍卒的反应，吴广觉得自己可以把心放回去了。
陈胜镇定自若道：“吴广兄，我们有天尊保佑，况且平时谁有点小病小痛的，你都是第一个过去帮忙的，由你来动手，不会有人丧良心地去帮那俩都尉。”
如果自己昨夜没见着天尊，现在或许会紧张到手心冒汗。
但他的计划都受到了天尊认可，那还怕啥？
干就完了！
……
此时，陈元化为了一柄铜剑，静静地挂在营帐的墙上。
而帐内一片狼藉。
地面丢着被啃得干净的鸡骨，案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东倒西歪，两名都尉枕着甲胄呼呼大睡。
啧。
难怪外面的九百戍卒对他们有不小的怨气。
自从陈元知道此地是大泽乡后，就对这里的九百戍卒分外关注。
他们私底下的讨论，自然是瞒不过陈元的耳朵。
大部分人从征发以来，没吃过几顿饱饭，偏偏这两名都尉隔三差五就美美喝一顿，佐酒菜不是炖鸡就是肉干。
要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是自古以来就有的。
不过陈元今天早上发现，因为自己的操作，那些戍卒的心态似乎发生了转变。
他们之前怨恨都尉，只敢偷偷嘀咕，但从昨天的“鱼腹藏书”“狐鸣于树”之后，他们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咒骂都尉，咒骂这次徭役。
虽然没有人提到“反叛”的内容，但他们刚刚望向陈胜的目光中，蕴含着期许。
用后世的理论来解释，这九百名戍卒现在正处于类似“集体神秘主义”的状态下。
所谓“集体性神秘主义”，是指通过非理性或神秘化的叙事形成了共同信仰或行为模式，而陷入这般状态的群体，很容易就会被煽动起来。
因此陈元笃定待会陈胜举事的时候，必然能一呼百应。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全算好事。
如果大泽乡起义带上宗教色彩，恐怕会让后世产生相当多的误读。
更让陈元担心的，是潜移默化下，历史或许会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偏移。
原本的历史上，从殷商灭亡后，除了少数几段时期，华夏基本上没有宗教生存的土壤，万一大泽乡起义的成功，让野心家见识到了“宗教”的影响呢？
要知道西方用“来世”“天堂”画饼，迫使民众忍受现世的痛苦……这样的情况，陈元不想在华夏见到。
哪怕自己未来成功“登神”了，他也希望世界是无神论和科学为主导。
想到这里，陈元心里有了决断。
等大泽乡起义结束，“天尊”这一名号不会再在明处出现，而是仅仅让少数“天选之子”知道，在小范围里流传。
至于那留名青史的系统任务，自己大不了换个没那么招摇的方式去完成。
陈元正思索着，帐外突然声音嘈杂起来。
“现在雨一直下个不停，该到渔阳郡的时间早就过了，你看看帐里的那两人管我们死活吗？压根不管！反正罚钱也罚不到他们身上，要命要的也是我们的命！”
“吴屯长，慎言啊慎言。况且……唉，我们又能咋办。”
“咋办？我今天就是来找他们要个说法的！”
“吴屯长……”
“别拦我！”
随着外面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陈元见原本酣睡如泥的两名都尉捂着额角，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来。
“怎……怎么回事？”
外面闹成那样，他们也没急着出去，而是仔细听了一小会。
“听声音，像是阳夏的那个屯长想找我们来闹？”一名圆脸都尉皱起眉头。
“呵，我入他们阿母的。那些竖子大清早就吵吵吵，我看他们是想挨鞭子了。”
说完，另一名络腮胡都尉顺手从角落里抄起一根黄褐色的荆条，骂骂咧咧地走出帐去。
而圆脸都尉刚准备跟上，走出两步，又犹豫地回过头，望向床边的甲胄，不过他想了想，选择取下自己的铜剑，安心地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