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墟骨鸣

青铜棺椁沉入潭底时，我尝到了铁锈味的寂静。

术士的星纹斗篷在水流中舒展成穹顶，潭底堆积的皑皑白骨间，竟开满血色冰莲。那些莲蕊中蜷缩着狐形光斑，随着我的靠近次第绽放。

“这是青丘狐冢。“洛九川摘下面具，露出左脸狰狞的灼痕，“你母亲百年前就用燃魂术转移了族人遗骨，山河鼎感应到的所谓'妖魂'，不过是她织了三百年的幻梦。“

他屈指弹开追来的七星灯焰，袖中星砂在水中划出敕令。白骨堆轰然塌陷，显露出被铁索贯穿的青铜碑，碑文正是刑场锁链上的文字——只是每个字都倒悬着浸在血泊里。

“看清楚了。“他掰着我的头按向碑面，“当年道门用洗魂术篡改契约时，你姥姥剜目泣血才保住这份真迹。“

水波突然剧烈震荡，玄霄的雷符竟穿透星幕。青铜碑文泛起青光，我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旋转，那些倒悬文字化作利刃刺入识海——

三百年前的青丘山没有雪。人族使团捧着山河鼎跪在桃花林外，鼎中盛着十二州百姓的精血。姥姥的狐尾扫落漫天星斗：“以血为契，妖族可助人族镇压地脉，但若你们背弃誓言......“

画面突然扭曲。穿紫金官服的老者将玉圭插入鼎中，本该镌刻契约的青铜表面泛起黑雾。道门修士在月光下翻转碑文，佛门高僧的念珠缠住狐族长老的咽喉。

“这才是真正的《山河血契》。“洛九川的声音混着骨裂声传来，“用狐族血写就的锁魂契。“

我爪下的碑文开始融化，血色潭水翻涌如沸。额间莲花印记突然迸发强光，母亲的九尾虚影盘踞穹顶，潭底万千狐骨应和着发出悲鸣。

玄霄的照妖镜就在这时劈开星幕。镜光所过之处，冰莲中的狐魂尖叫着灰飞烟灭，洛九川的星轨堪堪挡住致命一击，面具却被余波震碎。

“原来是你！“玄霄的雷诀悬在指尖颤抖，“二十年前就该魂飞魄散的......“

术士残破的面容在幽光中明灭，左脸灼痕竟与玄霄眉心血痣如出一辙。他抬手撕裂虚空，北斗七星的辉光从裂缝中漏进来：“师兄，你篡改天机的时候，可曾算到阴墟的狐火能烧穿三魂七魄？“

青铜碑突然拔地而起，碑文如活蛇缠住玄霄四肢。我趁机扑向最近的血莲，花蕊中狐魂化作流光没入眉心，母亲最后的记忆在灵台炸开——

暴雨夜，洛九川跪在钦天监废墟里，怀中抱着被雷火灼伤的幼狐。道袍染血的玄霄持剑而立，身后是倾倒的山河鼎：“师弟，妖就是妖，永远变不成人。“

记忆碎片突然被梵音震碎。佛门金钟虚影罩住整座寒潭，法明禅师踏着莲台破水而来，手中八宝琉璃塔正在吞噬狐魂。

“阿弥陀佛，此子身负灭世因果，当入无间......“

“秃驴闭嘴！“洛九川甩出二十八宿盘，星轨与佛光相撞迸发日冕般的光晕。我趁机咬破前爪，以血为引画出记忆中倒悬的碑文。

潭底突然寂静无声。

所有争斗者都僵在原地，青铜碑上的血字浮空而起，化作三百年前青丘山飘落的桃花。当第一片花瓣触及八宝琉璃塔时，佛光中赫然显露出密密麻麻的锁妖纹。

“原来如此。“洛九川大笑震落潭壁钟乳，“所谓超度亡魂，不过是佛门用功德炼化妖灵的秘法！“

裴琰的箭矢就在这时穿透我的右腹。剧痛反而让碑文愈发清晰，我倒仰着看清八宝琉璃塔底层的秘密——三百狐族童子的魂魄，正被炼化成延寿的舍利子。

“《胤律》曰，惑乱阴阳者，诛。“

儒门圣言化作金色枷锁，我却嗅到枷锁上浓重的狐血味。濒死之际，潭底所有血莲向我涌来，母亲的狐火从骨髓深处迸发，烧穿了额间莲花印记。

当琉璃塔罩住我天灵时，一声玉碎清响彻九霄。皇都方向传来地脉崩裂的轰鸣，我看到裴琰腰间玉圭浮现裂痕，玄霄的照妖镜蒙上血雾，法明手中的佛珠再次崩散。

洛九川的星纹裹住我残破的元神：“成了！山河契的反噬开始了......“

最后意识里，八百座人族城池同时响起狐鸣。贯穿青丘山的锁链节节崩断，那些刻着忠孝仁义的玄铁坠入深潭时，终于露出背面真正的铭文：

【奴役】、【欺骗】、【永世为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