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战乱之苦
新元五年,八月十五,理当团圆的日子。
姜元师徒三人,路过了一个偏僻的村子。
姜元看了看天色,叹道:
“地图标注的不准,赶不到最近的镇子,就在这歇息一夜吧。
石头,去找一户人家,借宿一宿,态度好点。”
“诶。”
姜岩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朝村子内走去。
一路上,这种事情都是交给姜岩做的。
美其名曰:
锻炼。
不过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终究不是一句空话。
一路走来,姜岩的性格明显沉稳了许多,不再是那副毛毛躁躁的样子,一言不合便想大打出手。
不过姜元看得出来,自己这大弟子只是收敛了行为,而非改变了性格。
骨子里还是那样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
只是姜元在时,总能以另外的方法解决姜岩的问题,因此他才能沉稳下来。
片刻后,姜岩跑了回来:
“师父,找到了。”
跟着姜岩走进村子,姜元目光微微凝起。
村子不大,不过五六十户人家。
其中八成门上挂着白幡。
暗叹一声,三人走入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门口未挂白幡,想来也是姜岩特意找的。
毕竟若是家中死了人,难有心思招待客人。
在门口迎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手上满是老茧的老妇人。
老妇人笑呵呵的说道:“几位客人,请进吧。”
姜元微微颔首:“大娘,叨扰了。”
老妇人似乎对几人的到来很是开心,招呼着三人进屋,一边在炉子上烧着热水,一边说道:
“听石头小哥说,几位客人是从京城来的?”
姜元笑道:
“不错,您可以叫我小姜。”
老妇人给三人各倒了一碗热水,端来桌上,说道:
“京城好啊,我那儿子前年参了军,前几个月来信说,他被大人物看中,调去了京城做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老婆子。”
说话时,老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只是想想那出息了的儿子,便已经是她生活中最开心的事情。
“京城做官?”
姜元眉头微微挑起,默默打量了一圈这房中陈设。
用破布糊住的窗户,因漏雨而有些发霉的墙面,还有身前用石块垫起的瘸腿桌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家中有人做官的样子。
姜岩却没有察觉到异样,接过老妇人的话茬,打趣道:
“老人家,您儿子现在是何官职,我师父可能还认识呢。”
“哎呀,那是个什么官来着,我也记不太清了。”
老妇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于是指了指几人身后的柜子:
“那里有一封我儿子寄来的信,老婆子不识字,小姜客人可以看看是怎么写的。”
姜元犹豫了一下,对姜岩使了个眼色:
“去拿来看看。”
“好。”
姜岩未多想,径直起身,去打开了身后的柜子。
老妇人此时又从柜子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明显被缠了许多层的布包。
她一层一层的将布包掀开,露出了其中三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个月饼模样的东西。
老妇人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取出了其中两块,用盘子装好,放到了姜元三人面前:
“今天过节,几位远道而来,老婆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这有几块自家做的月饼,原是给儿子准备的,几位客人别嫌弃。”
姜元低头一看,眼神微微凝住。
这两块所谓的月饼,已然彻底失去了水分,明显已经放了许久。
对姜元这位已经被锦衣玉食养叼了嘴的官老爷来说,这东西似乎不太能吃。
就在他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时,小姜渔很有眼力的岔开话题:
“奶奶,我想去茅房,能给我指一下嘛。”
老妇人看着明眉皓齿的小鱼,就如同在看自己的孙女一般,立刻充满宠溺的说道:
“好,奶奶带你去。
小心着些,昨夜刚下了雨,路滑。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呀。”
“奶奶,我叫小鱼。”
“这名字真好听......”
待一老一小走出房间,姜岩连忙拿着信件走到姜元身旁,表情凝重:
“师父,你看这个......”
姜元接过信,只是扫了一眼,心中便是一颤。
这哪里是什么儿子寄来的家信,分明是军中发丧的通知。
老人的儿子,在几个月前便已战死了。
“这......”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很快便带着小鱼回来。
姜元师徒很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并且给老人分享了一些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
看到这些白面饼子,老人有些惊讶。
只是浅尝了一口,便用一张洗过不知多少次的破布包上,有些歉意的对姜元说道:
“客人莫怪,我给儿子留下尝尝。
他好多年没吃过白面饼了。”
姜元默默点头,老人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当晚,在老人的一再谦让下,师徒三人睡在了正房,而老人则去了厢房居住。
夜里,姜渔劳累了一天,睡得深沉。
姜元和姜岩两个,却是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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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姜元师徒几个早早起来,练功的练功,收拾的收拾。
而老人觉少,与三人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张罗早饭。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女子声音从门外响起。
“刘婶,在家吗?”
一名身材高挑,打扮干练的女子,手提着一个篮子,推门而入,正与姜元师徒对上目光。
“咦?你们是谁?”
女子的目光中,有些警惕。
这时,老妇人从屋内走出,见到女子,立刻笑着说道:
“三娘啊,这几位是从京城来的客人,可能还是大壮的同僚呢。”
“京城?
同僚?”
三娘的眼神中,瞬间被疑惑和警惕充斥。
看向师徒三人,不,看向姜元的目光中,已经出现了些许敌意。
毕竟姜岩相貌憨厚,姜渔又是个漂亮小姑娘。
只有这个衣着精致的青年看起来最像坏人。
姜元犹豫了一下,笑着站起身:
“三娘是吧,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三娘将手中篮子放下,随手抄起一根烧火棍,径直出了房间。
姜元苦笑一声,跟了出去。
房间内,姜岩和姜渔拉着有些担忧的老妇人闲聊,逗的老人哈哈直笑。
房间外,三娘双手紧握烧火棍,与姜元对峙:
“说吧!你们来刘婶这,到底有什么图谋!?
我警告你们,不要再惦记着老人剩下的那点钱,否则老娘和你们拼命!”
姜元苦笑道:
“你可能是误会了。”
“狗屁!
你们这些吸民血的骗子,别想骗我们!”
三娘柳眉倒竖,作势欲打。
姜元见说不清楚,心中也略微有些火气上涌,准备先把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女人制住。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吵闹声突然从村口方向传来。
几名衣衫破旧的官差,提刀带棒,凶神恶煞的冲进村子:
“所有人都给我在家中待好,准备交税了!”
三娘面色微变,不再理会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骗子,连忙冲进屋内。
姜元想了想,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那些官差的举动。
村中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官差的到来。
虽然有些人在交谈时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神情,但还是在门口交出了所谓的税赋。
只有极少数的村民,似乎确实没钱缴税,在挨了一顿毒打之后,暂时逃过一劫。
姜元眉头深深皱起,他看的清楚,这些差役收的税极重,每户至少一吊钱。
尤其是那些家门上挂着白幡的人家,许多都被收了数吊钱的税赋。
雍梁交界,不比扬州富庶。
此地百姓,许多一年开销,也只有几两银子。
这些差役收走的,可不只是几两银子,而是寻常百姓一年的口粮。
并且更可能,是那些阵亡将士的买命钱......
差役们很快便来到了姜元这里。
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衣着打扮不似本地人的青年,几名差役仍然趾高气扬的走进了院子。
不管是从哪来的,只要不是朝廷官员,在这安定县的一亩三分地,就都要听他们摆布。
姜元默默跟了进去,他想看看,这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