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钟山之殇
睁开眼就是冰冷的城墙，粗略清理过尸骸的城头，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钟枕涛拄着木枪，揭开身上的白毡，站在女墙处，望向出营的义军。
双方都有损伤，只不过，义军的体量庞大，伤亡不过是九牛一毛。
“明府，城外那一团，已经殉难了。”
都尉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悲哀。
就凭城头上的残军，也许今天就是城破之日。
钟山丞潘明德提着横刀，眼里满是疲惫：“无所谓了，早晚都是一个死，他们不过是先走了一步。”
昨天的厮杀，潘明德被削去两根手指头，今天仍旧坚持在城头，无论说什么都没人吹毛求疵了。
钟枕涛沙哑地笑了：“本官庸庸碌碌一生，空有学问却无地牧民，空有武艺却无处杀敌。”
“想不到在钟山县，不论文武都有了施展的地方，可惜都是绝唱。”
潘明德满眼愤懑，想不到申州刺史李定忠居然敢不顾大局！
钟山县岌岌可危，申州不发一兵一卒！
炮石纷飞，弩箭如雨。
双方交战都不惜一切代价了。
燕尾炬烧毁一辆尖头轳，车弩立刻向投放燕尾炬之处射击，一弩七箭的威势让人无力抵抗。
潘明德怒目圆睁，挥刀向最大那支弩箭斩去。
弩箭丝毫不受影响，洞穿了潘明德的胸口，将他钉到城楼上，箭干还在颤动。
潘明德口吐鲜血，无力地嘟囔着：“明府，下官先走一步了……”
钟枕涛张开长弓，射杀了一名推动飞云梯的辅兵，喃喃自语：“赞府，黄泉路远，且等等我。”
飞云梯挂上女墙，兵丁们灵猿一般跃上城头，与都尉等人厮杀，引开了一些注意力。
钟枕涛挥枪杀进去，为都尉解了围，又为一位果毅都尉挡了一枪，在城头上忙碌地奔波着。
一支弩箭划破臂甲，在钟枕涛左臂留下一道翻卷的伤口，痛楚弥漫到他全身。
只迟钝了两息，两支木枪就凶狠地刺过来，让钟枕涛避无可避！
一声大喝，都尉挡在钟枕涛前面，左腋夹着一支木枪，右手木枪砸开另外一支木枪。
钟枕涛缓过一口气，反手刺死了义军兵丁，回头才发现都尉面色不对。
那一枪不是被他夹住，是用身躯硬挡了一枪。
都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身躯沉重地倒在一具尸骸上。
顾不上伤感，钟枕涛继续挥枪厮杀，城头上的钟山兵丁却越来越少。
几辆轒轀车运送药包堆积城门处，巨大的声响中，一扇城门终于倒下了。
义军擅用药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钟枕涛在官僚中几乎没朋友，谁耐烦告诉他这事呢？
潮水般的义军涌上城头，两面合围，将钟枕涛围得水泄不通。
“降！降！”
兵丁们大喝。
黄罴擒了个绿袍官员就能转成正兵，眼前这个绯袍官员，能不能让他们飞黄腾达呢？
虽然分润功劳的袍泽多了一点，但没关系啦，就是想当个小小的伙长，顶天觊觎一个队副，这不难吧？
钟枕涛黯然一笑，横刀反转架到颈上，毅然决然地一拉，鲜血溅出三尺远。
尸首倒地，死不瞑目，无神的双眼看向西面义阳县。
安平入城时，一切已经收拾干净，干净到刀四勖都没找出什么毛病。
“大元帅，钟山令钟枕涛宁死不屈，是否能给他一口棺椁？”
刀四勖忍不住求情。
他的身体虽然残缺了，良心却多少还有点。
安平点头：“忠臣良将，即便立场不同，还是让人钦佩的，厚葬吧。”
游奕驾快马入城：“禀大元帅，钟山县到义阳县的道路被全面破坏！”
安平震惊了。
难以申州没有一兵一卒增援呢，原来路都让申州给挖断了。
刀四勖冷笑：“黄州这是要将礼山关都拱手相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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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山关。
兵丁飞奔关上，满脸喜气地向副将段干非我禀报：“副将，申州援军赶来，浩浩荡荡的，至少有二千人！”
段干非我一击掌：“哈哈哈！使君果然没忘礼山关，把家底都派出来了！开门，迎袍泽！”
兵丁领命而去，房之龙却满眼疑虑：“副将，会不会有诈？以使君的为人，真会倾巢出动来增援礼山关？”
李定忠的为人他们再清楚不过，精致的利己者，哪怕前线惨败，也不可能放出所有兵力应战，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段干非我笑吟吟地拍了拍房之龙肩头：“都尉啊，人要往前看嘛！万一申州像安州一样等到了援军呢？”
人总是要乐观一点嘛，要不然垂头丧气的、啥也不肯信，在这艰难的时代，怎么活？
再说了，旗纛、兵甲、虎符都有，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北门大开，援军陆续入关，匆匆赶来的房之龙一声惊呼：“敌袭！”
兵丁们没看出来，前头的“援军”甲胄鲜明，越往后越破烂！
“援军”也不装了，疯狂地向甬道内攻去。
“杀敌有功，后退必死！”
监军刀四勖弄了一身步兵甲，一边挥着横刀呐喊，一边往关门冲去。
房之龙组织人手反扑，刀四勖奋不顾身的前冲，双方都杀出了血性，每一步都踏着鲜血。
房之龙的枪锋擦着刀四勖面颊而过，刀四勖挥刀撩向房之龙胯下，把他吓了一跳！
这部件，房之龙可以不用，可以没用，但不能没有！
刀四勖不顾生死，刀刀想给房之龙做个手术，明明武力超过刀四勖的房之龙打得束手束脚。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段干非我，已经抽不出兵力增援房之龙了。
因为，关下的安薪组织起全力攻击。
炮石与弩箭的掩护下，飞云梯全部挂到了女墙上。
姜仲久身先士卒，跳上关头跟段干非我厮杀，枪锋招招索命。
抽不出一丁点兵力援助房之龙了啊！
陆续登上关头的丙府火铳兵迅速排成三组，三段击的火铳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即便有礼山关的兵马突破弹雨，火铳兵立刻上刺刀捅去，一捅倒一个。
三棱刺这东西太凶残了，上头的血槽放血格外凶猛，就是刺进去不是致命伤，光流血就能让人迅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