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雨欲来
自司马德宗开始服用祁平生开的药后,身体逐渐好转起来,宫中对他们这群民间郎中的管理也没往日那么严苛。
这一日,司马德文陪祁平生在宫内游览。
“祁平生,此为大司马门,再过去便是宣阳门。”司马德文指着一个恢弘的大门介绍道。
祁平生抬头看看眼前的大司马门,再回望一眼来路,那里有一座宫殿矗立,正是建康皇宫的正殿——太极殿。
据司马德文所言,太极殿的主殿有十二间房,主要作为举行典礼之用。两侧的太极东堂和太极西堂各有七间房,是日常议政和皇帝起居所在,目前司马德宗所住的便是太极东堂。
“此外,建康城周边建有几座小城,西南面乃西州城,东南面为东府城,正南方向是丹阳郡城。待皇兄康复,允许你出宫后,可去游览一番。”司马德文边走边继续介绍。
祁平生无语,这些小城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西面那石头城来的有名,而且要看也只能以后看,现在已经快三月中旬,王恭都要来了,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他可不想像王国宝一样掉了脑袋。
“对了,刘穆之此人你是否认识?”司马德文忽然问道。
正在想着心事的祁平生,立刻被这话吸引注意力,怎么会从司马道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不过他转念一想,司马德文是琅琊王,刘穆之是琅邪主薄,两人有交集倒也正常,只是司马德文在他面前提到刘穆之,就有点奇怪了。
“认识,琅琊王何故突然提及他?”
“此人甚是胆大,不久前我出宫前往琅琊郡,此人借禀报事务之便,求我打听你的消息。”司马德文微微一笑,继续道,“若非其所求之事涉及你,我定要罢了他主薄之职。”
祁平生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刘穆之为找他,居然求到了司马德文这里,也不枉他竭力去结交,这种有情有义的人太少了。
“驾!驾!统统闪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纵马疾驰而来。
骑马之人甚是嚣张,不但在这宫内骑马而行,还蛮不讲理横冲直撞。
祁平生眼看就要被马撞上,他猛然侧身来了个驴打滚,惊险躲过。
“吁!——”那人安抚住有点受惊的马,转头便破口大骂,“好大的...”
接下来那个字,此人怎么也不敢当众骂出口,只因司马德文站到了马前。
“王内史,威风啊!”
司马德文冷声讥讽。
“王绪见过琅琊王,小人知错,还望琅琊王大人不记小人过。”王绪立即翻身下马,告饶道。
此人便是司马道子宠臣王国宝的族弟,王绪,乃不学无术趋炎附势之辈,靠着王国宝攀附上司马道子,现为琅琊内史。
按理说王绪有王国宝撑腰,不至于这么怕司马德文,究其原因是司马德文作为琅琊王,正是琅琊内史王绪的顶头上司。
“你要道歉之人并非本王,而是他!”司马德文一手指向正翻身爬起的祁平生。
王绪定睛一看,发现这人面生的紧,内心愤慨,建康城乃至整个大晋有名有姓的人物他都认识,此人绝非身份高贵之人。
今日若是向此人道了歉,传到世人耳中,他王绪还怎么在这建康城混,太原王氏的脸面也会被他给丢尽,堂兄王国宝也会拿鞭子抽死他。
王绪脸色一收,语气淡漠道:“琅琊王,我乃奉相国之命来宫中有要事要办,”
司马德文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语气尖锐道:“尔敢以皇叔压吾?”
王绪平静道:“不敢!”
这语气、这态度,哪里是不敢。
祁平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两人针锋相对,心知不能让事态恶化下去,不然到时都下不了台。
于是插话道:“琅琊王,祁某还想游览一圈,不如我二人继续?”
司马德文虽然年纪小容易被激怒,不过经过祁平生这一打岔也冷静下来。这王绪拿着皇叔的鸡毛当令箭,真起了冲突,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
“哼!我们走!”
司马德文绷着脸冷冷看了王绪一眼后,与祁平生一起离开。
王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二人背影。
...
“真是气煞我也!”
路上司马德文怒气冲天,嘴里不停嚷嚷道:“这狗王绪,本王日后定教他好看!”
祁平生看在眼里,一言不发,这话他怎么接都不合适。至于这王绪,将死之人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与王国宝一起被司马道子当成弃子抛弃掉,算是罪有应得。
正因如此,祁平生才没有与之置气。
当然扫兴倒是真的,祁平生也没游逛的心情了:“要不今日便到此为止?”
司马德文显然正有此意,微微点头后,两人往回折返。
好巧不巧,待二人回到太极东堂厢房,王绪居然也在屋内。
王神爱见两人进来,对王绪道:“王内史,他便是祁平生,皇叔寻他何事,你可直言告之。”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相国有令,五日后将举行太皇太后册封仪式,介时陛下需列席,命你全力医治陛下,不得有误!”王绪趾高气扬地说道,显然司马道子的虎皮给了他足够底气。
太皇太后即李陵容,是司马曜、司马道子两人生母。
当初简文帝司马昱还是会稽王时,生五子夭折四子,一子被废,姬妾绝孕近十年,找来一个许迈的道士帮他的后宫团看面相,结果许迈说都不能为他生儿子,最后在司马昱的婢女中找出了李陵容。
据说这李陵容因身材高、脸色黑,被当时的宫女称为“昆仑”,司马昱为了大局着想,只能招她侍寝。
反正黑灯瞎火的不都一个样?
其实这个册封仪式早已准备就绪,是因司马德宗患病,不宜抛头露面,才被司马道子给暂时压着。
现在听闻痴傻侄儿病情好转,便立即让人着手重启册封之事。
倒不是司马道子有多关心李氏,而是他此前命王国宝将王恭、殷仲堪拥兵自重的流言蜚语传出后,朝廷内外风声鹤唳、人心动荡。
甚至有消息传出,王恭两人已在修整兵甲、训练士兵,不日将表请北伐。
司马道子得知后整日坐立不安,心知王恭二人北伐只是幌子,“清君侧”才是真的。因此亟需将王恭等人表请的事拖延住,令他有时间从中斡旋化解此事。
太皇太后的册封便成了理由。
你王恭总不能在这喜庆的时间表请北伐吧,即便王恭真冒大不韪上表了,司马道子也可以“即将举行册封不宜商讨兵戎之事”为由,给驳回。
同时,还能借册封让痴侄出来露面,对外以示平安,可谓一举两得。
“谨遵相国令。”祁平生朗声道。
他不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也会乐得如此,只要保证司马德宗当天在外露面,他就能离开皇宫。
王绪认真看了看祁平生几眼,见他对先前之事似乎并无怨恨,这才放下心来。
他也听茹千秋说了,司马德宗的病之所以能好转,归功于这祁平生。要是此人因记恨于他,在关键时刻撂担子或弄出意外,司马道子能扒了他的皮。
“王皇后、琅琊王,臣先行告退。”王绪对两人躬身一礼后,便跨步而出。
目送王旭离开后,王神爱询问道:“祁平生,五日可来得及?”
来到龙床前,祁平生仔细查探司马德宗情况后,回道:“应该可以。”
“如此甚好!”
王神爱和司马德文都松了口气,最近朝廷内外的传闻,她俩人都知晓,非常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若是陛下到时出了差池,早有异心的王恭等人很有可能借此出兵,祁平生也会被皇叔拿来祭刀。
王神爱来到司马德宗身前,思忖片刻后开口道:“皇弟,你盯着太医院,命他们酌情给陛下增加剂量,务必保证五日后陛下要气色如常。”
司马德文略微错愕:“皇后姐姐,若是皇叔问及,该如何解释?”
“将此话如实告之即可,他不会干涉。去吧!”王神爱肯定道。
“是!臣弟这就去。”
司马德文当即出门,虽然他心中尚有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王神爱。
祁平生对二人的反应有些奇怪,只是他一直在这宫中,王神爱两人也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些事,因此并不清楚现在建康的局势。
他出声劝阻:“王皇后不必如此,只需按部就班医治,陛下到时也无大碍。”
王神爱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只是轻轻摇摇头,岔开话题:“祁平生,鹦鹉你可会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