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掘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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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苍狼团来了

药味、血腥味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怒风盟总部的议事厅里发酵。青铜烛台上的烛泪凝固成嶙峋的形状,像一尊尊沉默的、正在哭泣的小兽。

苏长庚正在一张巨大的金璋城地图上用炭笔勾画,标注着琅琊谢氏的各个产业据点。

龙脊山一战的胜利,只是撕开了谢氏这张大网的一个小口子,要将整张网扯烂,还需要更精密的计算。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石云霓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青色布裙,洗去了所有的脂粉,更显得眉目清冷。

她将茶碗轻轻放在苏长庚手边,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落在那只被他随手丢在桌角的空瓷瓶上。

那瓷瓶小巧精致,本是用来装名贵丹药的,此刻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特的甜腥气。

“昨夜,有十三个兄弟在睡梦中伤口迸裂,大出血死了。”

石云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还有二十多个,今天精神萎靡,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苏长庚的笔尖一顿,在地图上留下一个突兀的黑点。

他没有回头,淡淡道:“战场搏杀,生死有命。他们是英雄。”

“英雄?”石云霓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只瓷瓶,“靠药物催发出来的癫狂,换来的胜利……苏先生,你管这个叫英雄?”

苏长庚终于转过身,他平静地注视着石云霓。

这个女人远比她的丈夫石猛要敏锐。

他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她。

“夫人,”苏长庚的语气依旧平淡,“成王败寇,历史只记得胜利者,不记得胜利的手段。若无‘英雄血’,昨夜死的就是我们所有人。”

“我不是在质问你,我是在提醒你。”

石云霓的目光清亮而锐利,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紧紧握在手里,尖端对着自己掌心,“这种东西,是魔鬼的诱惑。它能吞噬人心,先是敌人,然后是我们自己,最后……是你。”

她的手微微颤抖,银簪的尖端刺破了掌心,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苏长庚沉默了。

他看着那滴血,像是在看自己踏上的这条路。

片刻后,他伸手,将那只空瓷瓶收进袖中,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多谢夫人提醒。我,省得了。”

他没有解释,没有辩驳,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份警告,以及警告背后那道无形的裂痕。

两人之间的信任,从此刻起,不再坚不可摧。

***

金谷石氏的庄园里,暖炉烧得正旺,熏香的气味浓得有些腻人。

石家族长石宏的脸色却比外面的寒风还要阴沉。

他肥硕的手指捏着一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苍狼团。”石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琅琊谢氏真是下了血本,竟然把这群北境的疯狗给请来了。”

苏长庚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知道这个名字。大胤王朝最强的佣兵团,没有之一。

其骨干尽是退役的北境戍卒,那些在与蛮族常年厮杀中活下来的百战老兵,每一个都是一部高效的杀人机器。

“他们有多少人?”苏长庚问道。

“一个整编的百人队。为首的叫‘独眼’魏武,据说曾在北境军中担任都尉,因手段过于残忍被革职。这支队伍,不烧杀,不抢掠,只收钱杀人。他们要的价钱,是三千金,外加我们在城西的三个绸缎庄。”

石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三千金,几乎是怒风盟上次勒索的两倍。

琅琊谢氏这是要用钱,活活砸死他们。

“怒风盟虽然在龙脊山打出了威风,但终究是群乌合之众。”石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苏先生,我金谷石氏的命运已经和你们绑在了一起。我再给你三千金,你去招兵买马。我只有一个要求,挡住苍狼团,把谢氏彻底打残!”

苏长庚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笑了:“族长放心。金璋城的风,该换个方向吹了。”

钱,他收下了。但他要招的,不是石宏想要的兵,而是他自己的马。

***

三天后,怒风盟的后院里,一场特殊的招募正在进行。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干瘦的中年文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眼神却灵活得像只老鼠。

他叫孟津,是金璋城里最有名的讼师,专接各种疑难官司,据说只要钱给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苏先生要扩充人手,抵御苍狼团,为何要找我一个耍笔杆子的?”孟津一来就开门见山。

“因为杀人,只是最末流的手段。”苏长庚递过去一份卷宗,“这是琅琊谢氏名下所有产业的账目,我想请孟先生看看,能从里面找出多少可以送他们进官府大牢的‘惊喜’。”

孟津接过卷宗,只扫了几眼,嘴角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何须进大牢?只要让他们在‘贡金’上出点岔子,郡守大人会比我们更想让他们死。”

苏长庚点了点头。

这是个聪明人。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沉默的男人,三十岁上下,背着一把用粗布包裹的长剑,剑鞘古朴,没有任何装饰。

他叫高衡,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在金璋城出手三次,三次皆一击毙命。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看着苏长庚。

苏长庚也不说话,随手将桌上的一个空茶杯抛了过去。

寒光一闪。

茶杯在空中碎成两半,切口平滑如镜。

高衡不知何时已经拔剑归鞘,仿佛从未动过。

“你的价钱。”苏长庚问道。

“管饱。”高衡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苏长庚笑了。

他喜欢和简单的人打交道。

第三个是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像一只猫。

他的外号叫“夜隼”,是城里最好的飞贼。

“我能为你做什么?”夜隼问道,他的目光像鹰一样,已经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

“我不需要你偷金银。”苏-长庚指了指地图上琅琊谢氏的府邸,“我需要你进去,把他们明天准备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给我摸清楚。我需要知道他们家主的书房里,每一封信的内容。”

夜隼的眼睛亮了,那是一种找到更大猎物的兴奋:“这比偷金银有趣多了。”

讼师孟津、剑客高衡、飞贼夜隼。

一个用律法罗织罪名,一个用利剑执行裁决,一个用阴影刺探情报。

苏长庚看着眼前这三个各怀绝技的人,知道他自己的“天枢阁”已经有了雏形。

这支完全听命于他、游离于怒风盟体系之外的力量,才是他真正逐鹿天下的根基。

议事厅外,传来盟众们粗野的划拳声和苍狼的大嗓门,他正在吹嘘自己在龙脊山如何手刃了七八个敌人。

喧闹的狂欢与房间内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长庚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眼神幽深。

外面的苍狼团还未至,盟里的“苍狼”却已在嘶吼。

这个冬夜,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