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L”的奶茶诅咒
顾铮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混乱的现场和闪烁的警灯,钉在林笑笑脸上。林笑笑瞬间觉得呼吸不畅,仿佛被那双眼睛扼住了喉咙。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湿漉漉、散发着下水道特有酸腐气味的钱包,冰凉的、带着滑腻淤泥触感的皮革让她稍微回了点神,胃里那点残留的奶茶甜腻感却翻涌得更厉害。
“林笑笑。”顾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过来。”
林笑笑头皮一麻,感觉那“扣工资”三个大字又在脑门上闪闪发光,仿佛已经听到了财务科打印机吐出罚款单的“咔哒”声。她认命地深吸一口气,混合着福尔马林、污水的腥臊和一丝顽固残留的奶茶甜腻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她挪动有些僵硬的腿,绕过拉起的警戒线,每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花上,湿冷沉重。
“顾队…”她刚开口,就被顾铮抬手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打断。
他下巴朝尸体西装内袋的方向点了点。那里,物证袋里那张被奶茶渍彻底毁容的车票,正躺在惨白的勘查灯下,像一块丑陋的、湿漉漉的褐色疮疤。“说说,”顾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你钱包掉下去的位置,和这具尸体的相对距离。精确点。”
林笑笑强迫自己看向那具令人极度不适的尸体,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竭力忽略那张被奶茶糊住的脸,目光聚焦在自己翻越的冬青树丛边缘——那里有一小块相对干燥、覆盖着枯叶的泥地。“就…就在那儿,”她指着那处,指尖微微发颤,“钱包掉在那儿了,我探身去够,指尖就…就碰到了……”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他。”
顾铮没说话,锐利的视线在她所指的位置和尸体之间来回扫视。下水沟边缘的淤泥有明显的、新鲜的拖拽痕迹,从林笑笑钱包掉落的位置,一路歪歪扭扭地延伸向尸体最终停靠的深水洼。淤泥被粗暴地翻搅开,露出底下更深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
“钱包掉在干燥处,尸体泡在污水里。”顾铮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屏息记录的技术警员听,“拖拽痕迹明显。说明尸体是后来被移动到水里的,时间不长。”他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虚虚划过那道痕迹边缘被蹭掉的苔藓,目光锐利如鹰,“移动时很仓促,手法粗糙,力气不小。”他补充道,每一个判断都像冰冷的钢钉,敲进现实。
林笑笑听得心惊肉跳。不是意外?是谋杀?抛尸?!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
顾铮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林笑笑脸上,带着审视。“除了钱包,碰到尸体前,还注意到什么异常?声音?气味?或者…附近有别的人?”他追问的节奏紧迫,不给喘息空间。
林笑笑拼命回想。晚高峰的喧嚣是主旋律,汽车喇叭、人声嘈杂,像一层厚重的、令人烦躁的背景音墙。异常的气味…除了下水道固有的酸腐恶臭,似乎…就在她尖叫前的一瞬间,鼻尖掠过一丝极其淡薄、几乎被污水味瞬间吞噬的甜香?有点像某种高级香水的尾调,又或者…是奶茶店常用的香精?当时太慌乱,她根本无法确定,只当是旁边垃圾桶或者自己打翻的奶茶残留。
“没…没太注意,”她有些沮丧地摇头,随即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哦,对了!我翻进来的时候,好像听见…听见绿化带另一边,靠近马路牙子那边,有车子很快开走的声音?轮胎压过路面的那种‘咻’声,很短促,不像正常开走,倒像是…猛地一脚油门,加速窜出去的。”她努力回忆着那转瞬即逝的尖锐声响,“但那条路本来车就多,我当时急着捡钱包,没在意…”
顾铮的眼神骤然一凝,像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夜枭。“具体方向?车型?”他的声音压低了,却更具压迫感。
林笑笑被他骤然提升的气势慑住,努力回想:“就…从绿化带后面那条辅路,往东边主路窜的…车型?太快了,真没看清,就感觉…颜色挺深的,黑或者深蓝?尾灯…尾灯好像是细长条的那种,有点像…有点像刀锋?”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小了下去。这些信息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顾铮没再追问,只是对旁边一个警员快速吩咐,语速快而清晰:“调取这附近所有路口,特别是东向主路入口,那个时间段的监控,重点筛查深色、有明显加速驶离迹象的车辆,留意细长条、造型锐利的尾灯特征。优先排查黑色、深蓝色。”警员应声而去,步履匆匆。
现场初步勘查告一段落,尸体被小心地装入黑色运尸袋,拉链拉上的“嘶啦”声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格外刺耳。林笑笑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承载着死亡秘密的袋子被抬上运尸车,胃里残留的奶茶甜腻感混合着对死亡的冰冷恐惧,让她一阵阵发冷,牙齿几乎要打颤。
“你,”顾铮的声音把她从失神中猛地拉回,他指了指自己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SUV,“跟我回局里。你的‘证物’,”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林笑笑手里那个还在滴着污水的钱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还有你本人,都需要一份详尽的、能解释清楚这一切的笔录。”
回市局刑侦支队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顾铮开车很稳,但速度不慢,窗外的霓虹灯流连成模糊而冰冷的光带。林笑笑缩在副驾驶,紧紧抱着自己那个湿冷滑腻、散发着异味如同罪证的钱包,像个被押解的倒霉蛋。她能清晰感觉到顾铮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凝、压抑的气息,像暴风雨来临前闷热黏稠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顾队…”林笑笑鼓起十二万分勇气,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个领带夹…上面是不是刻了个‘L’?”她试图用线索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顾铮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他没看她,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短促而冰冷的单音节:“嗯。”算是回答。
“那…那代表什么啊?死者的姓?还是…”林笑笑不死心地追问,带着一丝实习生对谜题的好奇和不安。
“也许。”顾铮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的黑暗道路,“也可能是某个组织、某个项目的代号,或者…”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降到冰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凶手留下的签名。”
林笑笑被“签名”这个词噎得倒吸一口冷气,仿佛那冰冷的字母瞬间烙印在了自己皮肤上。她识趣地紧紧闭上了嘴,只感觉脊背窜上一股寒意。签名?凶手如此嚣张?
车子驶入市局大院,稳稳停住。顾铮率先下车,大衣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流星地走向灯火通明的大楼。林笑笑赶紧抱着她那个“罪证”钱包小跑跟上,感觉自己像个狼狈的跟班。夜晚的市局大楼灯火通明,如同不眠的钢铁巨兽。走进刑侦支队办公区,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旧纸张、廉价速溶咖啡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焦油味扑面而来,形成一种独特而紧绷的“刑侦气息”。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凝重,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和压低嗓门、语速飞快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高压下的紧张韵律。
顾铮直接把林笑笑带进了灯火通明、纤尘不染的法医解剖室隔壁——物证检验室。惨白的无影灯光下,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冷冰冰的光泽。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材高挑、气质清冷如霜的年轻女人正站在操作台前,戴着放大镜,用极细的棉签小心翼翼擦拭着那枚从尸体领带夹凹槽里取出来的黑珍珠。正是市局的法医之花,施雅。
“施法医。”顾铮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施雅闻声抬头,看到顾铮,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他身后抱着湿钱包、头发还有些凌乱的林笑笑时,才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秀气的眉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清晰的不耐和嫌弃。她没说话,只是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轻轻点了点操作台上另一个打开的证物袋。
袋子里,正是那枚镀金领带夹。在强光灯的直射下,领带夹边缘那深深的“L”刻痕纤毫毕现,像一道狰狞的撕裂伤。更引人注目的是,刻痕的凹槽深处,除了顽固的淤泥,还嵌着一些难以清除的、微量的暗红色半凝固物和…一丝极其细微、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痕迹,与金属本身的色泽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施雅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清晰冷静得如同仪器读数:“领带夹刻痕深处,除了淤泥,提取到微量人体组织残留,和疑似…干涸血迹。”她将沾着一点暗红碎屑的棉签放入样本管,“已取样,DNA比对需要时间。”接着,她将目光投向林笑笑,眼神里带着专业角度的审视,“那颗珍珠,表面除了下水道的污染物,检测出高浓度的植脂末、焦糖色素和…”她顿了一下,目光在林笑笑瞬间涨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秒,“某种特定品牌的浓缩红茶成分。和你打翻的那杯‘芋泥波波厚乳茶’基底成分,高度吻合。”
林笑笑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感觉所有目光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扎在自己身上。空气里仿佛又弥漫开那甜腻得发齁的奶茶味,混合着尸体腐败的气息,让她一阵阵眩晕。她甚至能感觉到施雅那无声的谴责: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也就是说,”顾铮冰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残酷的、陈述事实般的精准,“这颗珍珠,现在既是现场物证,也是她‘毁损关键物证’的直观证据链之一。”他刻意加重了“毁损关键物证”几个字,目光锐利地刺向林笑笑。
施雅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这个结论。她拿起一个细长的喷壶,对着那张被妥善固定在透明亚克力板上的、污损严重的车票,均匀地喷了一层薄薄的显影剂。在特殊紫外光源的照射下,被奶茶褐斑覆盖的终点站区域,那些顽固的污渍下,似乎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扭曲变形的印刷体轮廓——像是一个被污迹强行拉扯开的“新”字,但具体内容依旧淹没在污浊之下,无法辨认。
“污渍渗透太深,常规技术很难无损还原。”施雅语气平淡,却带着专业角度的遗憾,“需要更专业的图像处理设备,或者…一点奇迹。”她将“运气”换成了更符合她严谨性格的“奇迹”。
顾铮盯着那张被奶茶诅咒的车票,眉头锁成了一个死结。又是这该死的奶茶!它像一层粘稠恶毒的油污,死死覆盖在通往真相的关键节点上。
“钱包。”顾铮转向林笑笑,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林笑笑赶紧把那个湿漉漉、还在散发着异味的不祥之物递过去。顾铮戴上新手套,动作利落地打开。里面东西很简单:几张被污水浸得边缘发软的零散纸币,一张皱巴巴、字迹晕染的超市小票,一张边缘磨损的身份证,还有一张…色彩鲜艳得有些突兀、印刷极其精美的硬纸卡片。
顾铮的目光在那张身份证上停留了几秒。照片上的男人面容端正,眼神平静。姓名:梁辉,四十二岁。他将身份证递给旁边的警员,指令清晰:“立刻查这个梁辉。身份背景、社会关系网络、近期行踪轨迹、财务状况。所有细节,越细越好。”
接着,他抽出了那张硬纸卡片。林笑笑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看。
卡片设计得很现代,甚至有些“治愈系”的假象。背景是柔和的婴儿粉和天空蓝渐变,正中央印着一个醒目的、由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婴儿脚印图案。脚印下方是一行花哨的艺术字体:“新生·防渣情感诊疗与自我提升训练营”。背面则印着地址和联系电话,地址就在本市一个新兴的、颇受年轻人追捧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内。
“防渣培训班?”林笑笑小声嘀咕,这名字透着一股网络流行语包装下的怪异感,让她莫名地联想到某些情感营销号。脑子里也条件反射般地闪过室友李薇薇那张甜美的脸和她曾经提过的“情感导师”副业。
顾铮盯着那个婴儿脚印的LOGO,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看似温馨的表象。修长的手指在卡片边缘缓缓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的习惯动作,仿佛在触摸隐藏的线索纹路。他没有对这张卡片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将其和身份证一起,交给警员:“重点查这个‘新生’训练营。负责人背景、实际运营情况、资金来源,以及和死者梁辉的关联。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就在这时,顾铮放在冰冷金属操作台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鸣声在寂静的物证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着四个冰冷的方块字:**未知号码**。
顾铮眼神骤然一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猛兽。他迅速拿起手机,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免提键。整个物证室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只剩下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低频嗡鸣。
一个明显经过电子变声处理、如同生锈齿轮强行摩擦般嘶哑怪异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冰冷、扭曲,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顾队长…‘L’的礼物,还满意吗?奶茶的味道…是不是很特别?提醒你一下,游戏才刚开始…终点站,永远到不了。”
话音未落,电话已被挂断,只剩下一串急促而空洞的忙音,在死寂的物证室里绝望地回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忙音余韵中——
“哐当!!!”
一声巨大的、金属器物重重砸落在瓷砖地面的刺耳巨响,猛地从隔壁解剖室传来!那声音如此突兀、猛烈,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或者人……倒下了。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更加骇人。
物证室里所有人的心脏都像被这声巨响狠狠攥住。施雅猛地抬起头,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混杂着震惊和职业警觉的神情。顾铮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没有任何停顿,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解剖室的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林笑笑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湿钱包再次扔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下意识地看向施雅,只见施雅也迅速脱下手套,紧随顾铮身后,脸上那层职业性的冰霜被凝重取代。
解剖室里发生了什么?是意外?还是……那通电话带来的“游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