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谪仙醉月?赐金放还江湖去,会须一饮三百杯
一金銮殿外春衫冷,灞水桥头落日曛
天宝三载(744年)的暮春,长安城落尽了牡丹,残红委地,被马蹄踏作尘泥。兴庆宫沉香亭畔,玄宗皇帝御笔亲题的“谪仙”二字墨痕未干,李白却已收拾起他那柄青锋依旧的龙泉长剑,一袭素袍,踏出金碧辉煌的翰林院。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阖拢,隔绝了梨园新翻的霓裳羽衣曲,也隔绝了他曾经以为触手可及的“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青云之志。玄宗“优诏罢遣”,赐金放还,这看似体面的荣退,实则是“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冰冷宣告。他手中沉甸甸的锦囊,盛满黄金,却压不住心底那团被浇熄又复燃的火焰——那是对庙堂虚伪的鄙弃,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傲骨铮鸣,更是生命能量骤然失去方向后的巨大虚空与灼痛。
二歧路长歌行路难,云帆欲济海天垠
骊山温汤的氤氲水汽,曲江宴游的醉人笙歌,大明宫阙的巍峨气象……长安的万千繁华,于此刻的李白眼中,皆化作一片苍茫的灰烬。他孤身一人,策一匹瘦马,驮几卷诗书,一囊酒具,缓缓东行。灞桥烟柳依旧依依,却再无人折枝相送。回首望去,落日熔金,正沉沉坠入巍峨宫阙的阴影里,仿佛一个庞大帝国辉煌表象下难以言说的倦怠。他勒马桥头,面对滔滔渭水,胸中块垒如巨石横亘,不吐不快,遂引吭长啸,声震林樾: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其一》)
这啸声,是愤懑的宣泄,更是对自我灵魂的顽强召唤。歧路彷徨,前路渺茫,但“济沧海”的雄心并未彻底泯灭,只是从庙堂的桎梏转向了更为辽阔的江湖天地。他不再回望长安的宫阙,决然转身,策马向东。车轮辘辘,碾过潼关古道,碾过王粲登楼作赋的荆襄大地,碾过屈原行吟的云梦泽畔,一路风尘仆仆,心绪如被反复揉搓的锦缎,褶皱里浸满了失意、孤愤与对自由的无限渴念。昔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万丈豪情,如今沉淀为更深沉的生命体验,如同江河在峡谷中奔突,积蓄着更为澎湃的力量。
三云外黄河奔海势,镜中霜鬓感时深
仲秋时节,李白辗转至宋州(今河南商丘)。此地古称睢阳,地处中原腹心,北临黄河故道,南望芒砀山云气。战国时曾为宋国都城,梁孝王刘武在此广筑梁园,延揽天下才士,枚乘、司马相如之辈曾在此吟咏风流。历史的层累与地理的开阔,赋予此地一种既厚重又旷达的气息。黄河水裹挟着高原的泥沙,浩荡东流,那浑黄的浊浪,奔腾咆哮的姿态,日夜不息叩击着李白的耳鼓与心弦。这一日,他独立于黄河古渡旁,劲烈的河风鼓荡起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极目望去,浊流滚滚,自天际奔涌而来,不舍昼夜,直赴那不可知的东海。一种巨大的时空感与渺小的生命存在感同时攫住了他。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孔夫子的喟叹穿越数百年时光,重重撞在他的心上。个人的荣辱得失,在亘古奔流的大河面前,何其短暂微渺!而人之一生,若不能如这大河般纵情奔涌,释放其本真的能量与光彩,又与朽木腐草何异?一股源自天地自然的磅礴之气,自足底升腾,冲撞着他郁结的胸膛。他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痛饮,辛辣的液体如火线灼烧喉管,却点燃了某种内在的明悟。他对着大河,放声吟哦,声浪与波涛相应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将进酒》起句)
这两句石破天惊的起兴,非止于眼前实景的描摹,更是宇宙意识与生命悲感的瞬间喷薄。黄河之水自天而降,奔流赴海,一去不回,这是何等壮阔无垠的空间流动感!高堂明镜,朝青丝暮白雪,又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时间流逝感!空间的无垠与时间的飞逝,构成一个巨大而令人窒息的背景板,个体生命被无情地抛掷其中,如蜉蝣,如尘埃。这强烈的对比,正是李白内心宇宙图景的外化——那被长安放逐的挫败感,在天地玄黄的宏阔视野中,被赋予了更深沉的悲剧美学意味。此刻,他笔下的黄河,已非地理意义的河流,而是时间之河、命运之河、生命激情之河的象征。悲怆的底色上,一种试图超越有限、拥抱无限的生命意志,正悄然孕育。
四嵩岳丹丘传鹤信,梁园岑勋挽雕鞍
恰在李白于黄河之畔感受天地浩渺、人生须臾的震荡之时,一位故人的讯息如暖风拂过心湖。元丹丘,这位与他气味相投、相交莫逆的道家好友,彼时正隐修于嵩山南麓的颍阳山居。丹丘子性喜云游,亦常往来于嵩山与梁宋之间,其颍阳山居,松篁环绕,清泉潺湲,远离尘嚣,素为李白心之所向的静修佳处。丹丘子闻知李白放还,辗转寄来书信一封,寥寥数语,却盛情相邀:“青莲居士,长安冠盖,不过浮云过眼。何如暂息风尘,来我颍阳小筑?新酿玉液初熟,石室虚位以待,共醉烟霞,笑傲林泉,岂不快哉!”
李白展读来信,心中郁结顿觉松动。丹丘子洞明世事的洒脱,山居邀约的诚挚,恰似一股清泉,注入他因愤懑而几近干涸的心田。他即刻收拾行囊,离了宋州,策马向西南而行,目的地正是嵩山颍阳。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诗人的旅途上埋下惊喜。当他行至梁园(故址在今河南商丘东南),这座曾汇聚过司马相如、枚乘等汉代文豪风流余韵的千古名园时,竟意外地与另一位旧识岑勋不期而遇!
岑勋,字公孝,出身南阳望族,博学多才,性情豪迈,尤好诗酒文章,虽非显宦,却以名士风范为时所重。他亦是李白早年漫游时结交的挚友,彼此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此番岑勋或因访友,或因游历,正盘桓于梁园故地。故人天涯重逢,且同是失意于仕途的性情中人,那份惊喜与激动,难以言表。两人执手相看,纵声大笑,一切世路艰辛、宦海浮沉,尽在这笑声中暂时消弭。
“太白!果真是谪仙风采,虽风尘仆仆,神采不减!”岑勋用力拍着李白的肩膀,眼中满是重逢的欣喜。
“公孝兄!梁园遇故知,此乃天意,要令你我在此畅饮三百杯!”李白朗声大笑,多日阴霾一扫而空。
岑勋得知李白正要赴元丹丘颍阳之约,当即拊掌大笑:“妙极!丹丘处佳酿,天下闻名!何须远赴嵩山?我即刻修书一封,邀丹丘携美酒移驾梁园!此地乃梁孝王故苑,平台风月尚存,岂不胜过他那山野石室?我等在此,效仿古人遗风,作平原十日饮,不亦快哉!”
李白闻此,顿觉豪情万丈:“公孝兄此言,深得我心!梁园乃辞赋渊薮,正宜我辈啸傲!速请丹丘,携酒来会!”
岑勋当即修书,遣快马飞驰嵩山。元丹丘接信,见是李白与岑勋联袂相邀于梁园,岂有不至之理?他素性旷达,不拘形迹,即刻收拾行囊,精选几大坛亲手酿造的“丹丘玉液”,风尘仆仆赶赴梁园。三颗自由的灵魂,终于在历史的交汇点——梁园,实现了这场酝酿于天地悲慨之中的风云际会!
五梁园故苑逢知己,旧雨新醅启夜筵
深秋的梁园,层林尽染,黄叶纷飞,如黄金之雨洒落于亭台楼阁、曲径池塘之间。昔日梁孝王所筑的“平台”之上,虽亭阁略有倾圮,石阶布满苔痕,然其格局犹存,气韵未减。平台高敞,视野开阔,近可俯瞰园中潋滟秋波,远可眺望天际云卷云舒。岑勋早已命人洒扫布置:几张古朴的席案临风而设,几碟时令果品、野味山蔬散置其上,几只粗陶大碗取代了精致的玉杯。最重要的主角——元丹丘带来的数坛“丹丘玉液”,泥封已开,浓烈醇厚的酒香在清冽的秋风中弥漫开来,勾魂摄魄。
六烛影摇星倾玉液,襟怀吐凤论乾坤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平台之上,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位逸士的身影。李白居中,一袭青衫磊落,眼神在酒意与星辉下灼灼如电;岑勋居左,宽袍大袖,谈笑风生,尽显名士疏狂;元丹丘居右,道簪素袍,神情恬淡超逸,手执酒勺,为三人碗中不断注入琼浆。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身份拘束,只有酒碗相碰的清越声响和纵情无忌的朗朗笑声。话题如天马行空,由屈子行吟到相如赋笔,由老庄玄理到边塞烽烟,由炼丹之术到房中秘辛……时而慷慨激昂,痛斥朝中宵小当道;时而低徊感喟,叹息才士沉沦下僚;时而又放声高歌,追慕古之侠烈风流。
七块垒填胸须酒泻,千金换盏唤儿频
酒至酣处,李白拍案而起,负手行至平台边缘,仰望苍穹。深秋夜空,澄澈如洗,银河斜挂,星斗璀璨,仿佛亿万颗冰冷的钻石镶嵌在墨玉般的穹顶。他想起自己少年仗剑出蜀时的意气风发,想起初入长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万丈豪情,想起供奉翰林时“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御前荣光,更想起“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的冰冷现实……半世浮沉,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旋转。巨大的失落感、时不我待的焦灼感,与眼前美酒、挚友相伴的极致快意,如冰与火在他胸中激烈冲撞、交融、沸腾!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暴射,声音因强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却又带着一种穿透金石的力量:
“丹丘!公孝!尔等且听!人生于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然则天生我材,岂为匍匐尘土,仰人鼻息而设?金银珠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足道哉!唯有这杯中物,乃天地之精华,五谷之魂魄,能浇块垒,能通神灵,能令凡夫暂得逍遥,能教英雄忘怀得失!富贵不足恃,圣贤亦寂寞,唯饮者之名,或可借这酒香,留一丝真味于天地间!”他大步走回案前,端起那只粗陶大碗,碗中酒液因他的激动而剧烈晃荡,映着烛火与星光,也映着他燃烧的瞳孔。“今日良会,千载难逢!莫要吝惜尔等囊中那阿堵物!速速沽取美酒来,与我痛饮三百杯!三百杯!少一杯,亦不足尽兴!”
李白这番如火山爆发般的宣言,字字如金石掷地,句句挟风雷之势,将席间气氛瞬间推向高潮。元丹丘抚掌而笑,眼中充满激赏:“太白此论,深契大道!浮名虚利,过眼云烟。唯此杯中天地,可容真我逍遥!”岑勋更是激动得满面红光,霍然站起,对着侍立远处的童仆大声呼喝:“快!快马加鞭,入城去!将城中最好的酒肆,那‘兰陵琥珀’、‘新丰美酒’,不拘多少,尽数买来!再取我珍藏的千金裘,一并典当了换酒!今日定要与李学士、元炼师,喝他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童仆领命飞奔而去。平台上,三只粗陶大碗再次猛烈相撞,酒液四溅。
八天风卷浪淘沙去,星斗垂芒照胆明
李白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如一道滚烫的岩浆直贯丹田,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激情与灵感。那积蓄已久的生命能量,那被现实压抑的磅礴才情,那对宇宙人生的深邃感悟,终于在美酒与挚友的催化下,冲破了最后的闸门,化为惊天动地的洪流!他猛地推开面前的杯盘,一把抓过元丹丘早已备好的如椽巨笔,饱蘸浓墨,就着摇曳的烛光与清冷的月色,在铺展于石案之上的素白长卷中,奋笔疾书!笔走龙蛇,墨花飞溅,字字如黄河怒涛,句句似天风海雨,带着震古烁今的力量与无与伦比的韵律,喷薄而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九墨龙破壁星芒坠,酒魄诗魂两不分
笔锋在“万古愁”三字上重重顿住,力透纸背!最后一个“愁”字的长长竖笔,如一道饱含血泪的闪电,劈开长卷,更似要劈开这亘古如斯的茫茫愁绪!李白掷笔于案,那支巨笔在石案上弹跳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心中郁积巨石终于落地的回响。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秋夜空气,仿佛要将整个宇宙的精华都纳入胸中,随即,一股混合着极致畅快与无边苍茫的浩叹,如龙吟般从他肺腑深处冲出,响彻平台,直上九霄!
十万古愁凝千载韵,三人醉立五更寒
天地为之屏息。平台之上,烛火似乎也在这一刻凝滞。元丹丘与岑勋早已离席,伫立在他身后,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墨迹淋漓、仿佛仍在微微颤动的诗卷。他们脸上的醉意早已被震撼所取代,只剩下无比的肃穆与崇敬。元丹丘低声喃喃,如同诵念经文:“此诗……非人力可为……直是天授!黄河之水,高堂明镜,起势已吞寰宇!‘天生我材’之自信,‘千金散尽’之豪迈,‘钟鼓馔玉不足贵’之彻悟……至‘与尔同销万古愁’……此愁,非一己之私愁,乃天地悠悠、岁月无情、志士不遇之永恒悲慨!太白兄,你以酒为引,竟酿出了千古不灭的诗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灵魂被伟大艺术击中的震颤。
岑勋则用力拍打着石栏,眼眶微红,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一个‘岑夫子,丹丘生’!好一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太白!我岑勋之名,竟得附骥尾,与此等神作同辉!此生无憾矣!无憾矣!”他猛地抓起案上酒坛,也不用碗,仰头便向口中倾倒,酒液淋漓,沾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十一天心浩渺融悲喜,诗魄峥嵘照胆肝
李白背对着他们,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峭。他再次望向那浩瀚无垠的星空,胸中翻涌的岩浆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深沉如海的宁静。《将进酒》的诞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灵魂分娩。这狂歌痛饮的表象之下,是生命在巨大困境中迸发出的最耀眼的光芒,是“天生我材”的绝对自信对“万古愁”的永恒困境发起的悲壮而豪迈的挑战。他将个体渺小的悲欢,熔铸进了宇宙运行、时光流转的宏大背景之中,使一己之失意获得了形而上的、震撼人心的美学高度。那“愁”,是屈原泽畔行吟的哀郢之愁,是陈子昂登台怆然的时空之愁,是古往今来一切敏感灵魂面对存在荒诞与生命有限所共有的、挥之不去的根本之愁。而他化解这“万古愁”的方式,并非消极的沉溺,而是以“尽欢”的极致生命体验,以“必有用”的顽强自我肯定,以“散尽还复来”的洒脱超越,完成了对悲剧命运的审美超越和精神凯旋!
十二残杯映晓江湖阔,谪仙醉月万古愁
梁园的这一夜,秋月无声,默默见证着诗国星空中一颗最为耀眼的星辰,在其轨迹看似黯淡的转折点上,爆发出了足以照亮千年文学史的不朽光芒。当李白终于从那种近乎神启的创作巅峰状态中缓缓回过神来,东方天际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元丹丘与岑勋仍沉浸在那诗篇的余韵中,低声吟哦,反复咀嚼。李白的目光扫过案上墨香四溢的长卷,扫过凌乱的酒坛杯盏,最后落在两位肝胆相照的友人身上。他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混合着极度疲惫与无比满足的笑意,那笑意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澄澈而深远。他提起酒坛,为三人最后的空碗斟满。
“丹丘,公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酒未尽,天将晓。且尽此碗!”
三只粗陶大碗再次相碰,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中格外清越。碗中残酒,映着天边第一缕曙光,也映着三位不羁灵魂眼中未熄的火焰。饮尽此碗,李白知道,长安的宫阙已彻底成为身后的云烟,而前方,江湖浩渺,山高水长。他破碎的“辅弼天下”之梦,已在梁园的醉意与诗情中涅槃重生,化为一种更为纯粹、更为永恒的力量——那便是以如椽巨笔,以满腔赤诚,以整个生命,去拥抱、去歌咏、去穷尽这壮阔而又悲凉的人间世。赐金放还,非是终点,而是谪仙诗魂挣脱金笼,重获天地大自由的开始!他放下酒碗,衣袂在晨风中飘拂,目光投向平台之外苍茫的大地,投向那未知的、注定充满诗与酒的漂泊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