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魔王的手里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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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建文二年,冬。东昌府。

枯苇如铁,冰河凝滞。朔风卷起残雪,抽打在平燕将军盛庸冷硬的甲胄上。他勒马高坡,目光如深潭寒水,扫视着脚下精心构筑的杀阵。运河、沟渠、冻硬的苇荡,皆化作棋盘上的死地。远处,烟尘渐起,如同低垂的乌云。

“火器匿于堤后苇丛深处,强弩伏于冻土沟壑,‘一窝蜂’(火箭)藏于废弃村舍。”副将低声禀报,气息在寒风中凝成白雾,“战车锁道,鹿砦塞途。只待燕逆骄兵,入此天罗。”

盛庸微微颔首,视线投向德州方向。徐大帅(徐辉祖)坐镇中枢的信任,铁铉济南血战传递的忠魂,尽系此役。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此战,不为功名,只为那风雨飘摇的社稷,挣一份喘息之机!

**南京,奉天殿。仁政与铁腕。**

暖阁内,龙涎香幽淡。年轻的皇帝朱允炆(郭颐)并未如往常般伏于舆图,而是将一摞厚重的奏章推向一旁。他面前摊开的,是新拟的《建文新政诏》草稿,墨迹犹新。

“陛下,”侍讲学士方孝孺须发微颤,神情激动,“更化改制,此其时也!《新政诏》所列:平反洪武朝冤狱,恤死悯生;除谋逆大恶外,慎用死刑,以彰仁恕;改都察院为御史府,正风化、明纲常,教化与监察并举;擢六部尚书为正一品,重文臣以安天下;广设州县社学,兴教化于闾阎;开江南数港,许士绅凭执照出海,通有无而裕国用…此皆尧舜之政,泽被苍生啊!”

朱允炆提笔,在“慎用死刑”旁朱批:“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府详议细则,务求其当。”笔锋一转,落在“开海禁”条目:“市舶司严核执照,课税须明,走私及通倭者,立斩不赦!”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肃立的黄子澄、齐泰、李景隆等人,声音清朗而坚定:

“诸卿,燕庶人作乱,荼毒北地,朝廷自当讨逆安民!然戡乱靖难,非止于兵戈。欲收民心,必行仁政!此《新政诏》,即日明发天下!令各州县官吏,一体遵行!敢有阳奉阴违、借机扰民者,御史府严劾,定斩不饶!”

“陛下圣明!”方孝孺、黄子澄等文臣躬身,面露振奋。然齐泰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户部尚书黄子澄趁机出列:“陛下仁德,泽被万方!然连年征战,江南赋税实已不堪重负,民有怨言。臣再请…减赋三成,以苏民困,固江南根本…”

“不可!”朱允炆断然否决,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南赋税,乃朝廷命脉,大军粮饷所出!减赋之议,毋复再言!着户部严查各地催科,凡有加征火耗、盘剥小民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另,令徐辉祖、盛庸于北地,凡收复州县,即行蠲免当年钱粮,以收北地民心!”

李景隆眼神闪烁,踏前一步:“陛下,徐帅坐镇德州,虽有小功,然燕逆肆虐济南三月,其按兵未救,颇受物议。今有军中流言及截获燕逆书信抄本…”他呈上那份伪造的书信,“虽难辨真伪,然值此非常之时,为稳妥计,臣请以老成持重之臣,如…如臣,赴德州协理军务,或…更易主帅…”

“荒谬!”朱允炆猛地一拍御案!目光如电,直刺李景隆,“徐帅国之柱石,忠贞体国,朕深信不疑!些许流言蜚语,焉能动摇统帅?!此必燕逆反间之计!李卿勿复多言!传旨徐辉祖:朕以北事全权委卿,卿但放手施为,朕不为中制!任何人敢妄议统帅、动摇军心者,视同通敌,立斩!”

他环视群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再传朕特旨,昭告三军及天下百姓:凡有能阵斩燕庶人朱棣者,无论出身贵贱,朕裂土封之,授**亲王**世爵,与国同休!此誓,天地共鉴!”

“亲王?!”暖阁内一片死寂!群臣骇然失色!裂土封王,这是太祖高皇帝严令禁止之事!陛下竟以此重赏激励斩首?!这是何等决心,何等魄力!

朱允炆无视众人的惊骇,目光投向北方,仿佛穿透了殿宇:“北地诸将,江南士民,当知朕意!平叛戡乱,行仁政以安天下,此朕之志!然对朱棣此獠,唯以雷霆手段,绝无姑息!”

**东昌,血染冰河。**

朱棣的复仇之师,裹挟着北地豪强输血的戾气,狂飙突进,一头撞进了盛庸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

号炮裂空!运河堤岸瞬间化作火墙!无数“一窝蜂”火箭拖着凄厉的尾焰,如同地狱火雨,覆盖了突前的燕军铁骑!强弩劲矢,自冻土沟壑中激射而出!战车横推,长矛如林!燕军前锋如同撞上无形的铁壁,人仰马翻,惨嚎震天!

“盛庸!!!”朱棣目眦欲裂,暴怒狂吼,“张玉!给本王碾碎他!”

大将张玉,朱棣最锋利的刀,应声而出!亲率最悍勇的朵颜残部和燕府死士,如同疯虎,迎着箭雨火海,直扑盛庸中军帅旗!铁蹄踏碎燃烧的芦苇,踏过同袍的尸骸,其势决绝!

“等的就是你!”盛庸眼中寒芒暴涨!帅旗挥动,伏兵尽出!如同巨大的铁钳,轰然合拢!将张玉所部死死困在核心!

“保护王爷!”张玉浴血狂呼,身披数箭,兀自挥刀死战!他见朱棣本阵被南军精骑缠住,危在旦夕,竟调转马头,率死士向包围圈最厚处发起决死冲锋!要用自己的血,为朱棣撕开生路!

“陛下有旨!斩朱棣者,封亲王!”盛庸的怒吼响彻战场,“杀张玉,赏千金!封侯!”

重赏之下,勇夫如潮!无数矛戈箭矢,如同嗜血的蝗群,疯狂涌向那杆不倒的“张”字大旗!张玉身被数十创,血透重铠,犹自格杀数名南军悍卒!最终,被数支长矛同时洞穿胸膛,壮硕的身躯被死死钉在冻硬的大地上!双目圆睁,怒视苍天!

“张玉——!!!”朱棣目睹爱将惨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焚天的恨意!燕军士气瞬间崩摧!

在朱能等死士用命护卫下,朱棣血染征袍,仅率万余残兵,狼狈溃出重围,仓惶北遁。东昌城下,尸积如山,冰河尽赤。盛庸的“平燕”大旗,在硝烟与血色寒风中,猎猎狂舞。

**北归与暗涌。**

北平,燕王府。灵堂素缟,香烟缭绕。张玉的棺椁停于正中。朱棣一身素服,形容枯槁,跪坐于灵前,眼中再无泪,唯余一片死寂的冰寒与刻骨的怨毒。

道衍和尚(姚广孝)无声走近,低语:“王爷,节哀。北直隶、山西、河南诸家代表,已在偏厅等候三日。”

朱棣缓缓起身,眼中死寂褪去,燃起幽幽鬼火。他步入偏厅,满座北地豪强代表立刻起身,神情或悲愤,或“忠义”。

“王爷!张将军殉国,我等痛彻五内!”为首老者(代表北方地主)言辞切切,“朝廷无道,苛待北地,视我等如刍狗!唯王爷高举义旗,方是北地生路!今倾家之资在此,丁壮名册在此,愿供王爷驱策,雪此深仇,再造乾坤!”他奉上厚厚的礼单与名册。

朱棣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册,扫过一张张写满“义愤”与算计的脸。他明白,这些粮食、兵甲、丁壮,是张玉的血换来的!是这些豪强对南京朝廷的恐惧与憎恨所化!他伸出冰冷的手,接过名册,声音嘶哑如金铁摩擦:

“诸公高义,棣…铭记肺腑!张将军的血仇,北地的怨愤,本王…必以十倍报偿!传令!整军!铸甲!来年开春,本王…要饮马长江!”

北平城内,炉火昼夜不息,打造兵甲的轰鸣响彻云霄。一支由仇恨与土地利益浇灌出的新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

**德州,行辕。信任与重担。**

盛庸东昌大捷、阵斩张玉的露布飞传至德州。行辕内,徐辉祖手握捷报,脸上却无半分轻松。他深知,此胜虽重创燕军,却未能擒杀朱棣,反激其与北地豪强彻底捆绑!燕逆恢复之速,恐将超乎想象!他正欲提笔下令盛庸务必穷追猛打,一骑来自南京的八百里加急,带着天子特用的朱漆封印,呈于案前。

展开圣旨,徐辉祖的目光骤然凝固,随即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圣旨开篇,便是对东昌大捷的激赏,对盛庸封侯、铁铉晋爵的恩旨。接着,笔锋如铁:

“...逆酋朱棣,悖逆人伦,荼毒生灵,罪恶滔天!着即昭告天下:凡军民人等,有能阵斩此獠者,无论尊卑,朕裂土封之,授**亲王**世爵,永镇藩屏,与国同休!此誓,天地共鉴,祖宗共证!...征虏大将军徐辉祖,忠勇体国,朕所深知!前有流言中伤,皆属奸佞构陷,着即焚毁,毋令再传!北地军务,一以委卿,朕不为中制,不遣监军!望卿体朕意,督励盛庸、铁铉等将,乘胜进击,务求犁庭扫穴,早靖妖氛!江南赋税,依前旨办理,不得加征扰民。新政诏令,北地克复州县,一体施行,宣朕仁德...”

圣旨末尾,是朱允炆亲笔朱批:“卿父开平王(徐达),功在社稷。卿之忠勤,朕寄腹心。北疆之事,尽付于卿。勿负朕望!”

“陛下...!”徐辉祖紧攥圣旨,虎目微红。那“亲王”之赏,是何等破格的激励!那“朕不为中制,不遣监军”的信任,是何等沉重的托付!那对新政在北地施行的期许,又是何等深远的布局!这份信任,重逾泰山!

他猛地起身,胸中块垒尽消,唯余一股为君父分忧、为天下靖难的磅礴之气!他大步走到舆图前,目光灼灼如电,手指重重敲在东昌以北、燕军溃退的方向,对传令亲兵厉声喝道:

“八百里加急,传令平燕将军盛庸:勿以斩张玉为足!燕逆新败,鼠窜北归,正宜穷追!率尔精锐,咬住其尾!勿令其喘息!本帅自督大军继进!今岁寒冬,必破北平!”

窗外,寒风依旧凛冽。但徐辉祖心中,已燃起熊熊烈火。天子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纵前方是刀山火海,亦当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