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2.黄泉路的鬼差真无情
是日清晨,江玉妙送药,严无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江玉妙问:“昨夜你做噩梦,一直喊‘司主’。”
严无纠道:“江小姐听错了,我喊的是死猪。”
江玉妙汗颜,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严无纠道:“阿猫阿狗”,随后躺倒,把被一盖,“别来烦我。”
江玉妙气急,把被一掀,欺身而上,竟要扯他的腰带,扒他的衣领,叫嚣着要看他身子。
严无纠摁住她肩膀,不料身上寝衣已半褪,窄腰宽胸,肌理紧实,下腹凌厉线条,随呼吸起伏不定,斜斜没入裤腰。
江玉妙从上扫到下,问道:“怎么不见你的夜鸦刺青?难道在你屁股那里?”
严无纠疑惑:“你知道我是鸿影司的?”
江玉妙笑道:“要不然我怎会看好你呢,鸿一皇帝流亡,你们鸿影司还不抓紧机会?”
严无纠笑了,“原来江小姐也是乱党。”
忽的,门外罗巡监呼喊,迈进屋来,见一个衣衫半退,一个云鬓散乱,忙放下手中衣物,低头禀告:“院正,查到了,陈景住烟云山庄。”
说罢,识相退出门去。
整间通铺,空空荡荡,江玉妙愈发苦恼,唉,没人的养济院,往后如何经营下去。
严无纠整了整仪容,说道:“江小姐,你以为鸿影司都是匡扶正义的好人吗?”
江玉妙下床,趿了鞋,凑近问:“那你是什么人?”
严无纠抬眼,直勾勾道:“人家说你是观音庙的阎王,假慈悲,我呀,是黄泉路的鬼差,真无情。”
江玉妙撇嘴,拿起衣裳,往他胸膛一丢,“喏,穿厚实点,黄泉路上冷,小心冻死。”
午时,一人两护卫,驾一辆马车,往烟云山庄去。
烟云山庄位于婆娑城西北十五里,前临官道,后临峭壁,外院百亩方格桑田,引云溪支流灌溉,中庭七进格局,后山有废弃龙窑。
这地原是织造局地盘,后因贪腐被查,主事者吊死,荒废至今,被陈景买下。
马车过桑田,江玉妙听见银铃踢踏响动,并伴有慌张人声。
“苗姐的金丝猴又跑了,快去找。”
她下马车,遥望远处,一道杏红游于桑田碧波中,腰间流苏粼粼,是昨日陈景身边的异国美人。
一只猴儿从后头跑来,窜上江玉妙肩头,惹得美人咯咯笑,她赤脚走近,晃动手中铃铛,金丝猴立马乖顺。
旁边小丫鬟交代,苗姐是个哑巴,陈景住摘星阁,便带了她过去。
摘星阁内,卧房放一面铜镜,陈景定定看自己姿容,总觉得缺了几分凌厉,昨日那天相吉人,一副刀削骨相,冷冰冰,江玉妙真没眼光。
听闻江玉妙进了山庄,他嘴角上扬,挺直腰杆,今日这身宝蓝褂,着实风流,玉妙可得多看我几眼。
片刻,熟悉脚步声传来,他忙躲藏,听江玉妙喊他,偏不应,跳出来吓唬人,挨了一记巴掌。
“你今日可是来夺我性命?”他捂着脸问。
“见你富得流油,拿钱消灾罢,我就不取你狗命了。四百二十两欠款,外加砸坏养济院,共计两千两。”
陈景把她抵到桌边,深情款款,“玉妙,嫁给我,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江玉妙觉得恶心,浪荡子,强盗头,从前便是这个抱,那个搂的,装什么痴情。
“放开我,我喊罗巡监进来了。三,二……”
陈景松开手,坐到凳上吃茶,“这钱我绝不会还,除非你把养济院卖给我。”
江玉妙两手叉腰,“养济院我绝不会卖,除非我死了。”
“养济院人都跑了,你还留着它做甚。”
“跑了旧人,总会有新人,金军攻占京城,大批文人义士正在南下。”
“这么说,你要当庇客,资助他们光复旧京。”
“有何不可呢?他们将来发达,我也能同享荣华富贵。你莫不是也想做他们生意?”
“没错,你那破养济院,干不过我的安福院。”
江玉妙左思右想,陈景这个无赖派,三千两怕是打水漂了,不如等把生意做大,再来取他项上狗头。
谋划定了,也不管陈景甜言还是蜜语,大步走出摘星阁。
行了二百步,金丝猴又窜出,苗姐款款走来,黛绿坠银丝衣裳,仍是双环髻小丫鬟陪同。
江玉妙痴痴看她,原来陈景喜欢这样的姑娘,娇艳又灵动,温柔又妩媚。
身后侍从手捧托盘,盘中胭脂盒,有大有小,都刻花鸟纹,是苗姐送的礼物。
江玉妙不爱涂脂抹粉,摆摆手拒绝。
苗姐轻笑,指尖蘸了一豆口脂,点在江玉妙唇上,缓缓揉开。
江玉妙太阳穴突地一跳,疲乏顿消,果然好东西,她被苗姐魅惑住,改口接了礼物。
回到养济院,江玉妙往闺房一钻,对着母亲牌位跪下。
“母亲,您费劲千辛万苦,给女儿留了一大笔钱,女儿拿它买下养济院,却经营不善,女儿对不住您。”
当初她险些被吃绝户,恰逢织造局被查,各路官员都想拿钱消灾,便将养济院卖给了她,对外仍为官营。
得了偌大的养济院,一路艰难摸索,相面放贷,如今旧朝将倾,新的机遇到来,她必须起死回生。
“那个天相吉人,必须留在我身边。”她自言自语道。
严无纠藏在房中,更衣架与屏风夹角处,蜷坐两个大箱后,透过屏风纱隙,听她祭拜,又听她喊文珠抬水进来,倒入浴桶。
她抽走木簪,衣衫尽褪,乌发垂落,待沉入水中,发尾扫过浴桶边缘,溅起水珠,正砸在严无纠鼻梁上。
酥麻感从鼻梁晕开,严无纠屏息,压下无名欲念,抬眼搜寻,江玉妙右前方,一串黄铜钥匙。
他判断了一番形势,取下更衣架上的杏色衣带,从后方快速逼近,箍了她肩膀,勒了她脖子。
“别动。”
江玉妙被迫昂头,一道道晶莹水痕,自锁骨洼地,汇到双峰之间,随着她的挣扎,簌簌滚落。
她喉间闷响,骂他:“淫贼。”
他冷笑,紧贴她耳廓,“倘若我是淫贼,手就不会放在江小姐的命门上,而是钻进别的地方。”
江玉妙一怔,耳根热到脚底板,目光忽的低垂。
难道自己平日太粗俗,才无人怜香惜玉,什么浪语都敢和她说。
见她静止不动,严无纠回想方才脱口淫词,着实不妥,遂松开胳膊,拿起那串黄铜钥匙,去开书匣。
“江小姐,我只是想借养济院收恤名薄瞧一瞧,没有别的心思。”
书匣里,不仅有收恤名薄,还有放贷账本,严无纠拿了这两个,坐到旁边圈椅上,正对着江玉妙,一边提防她,一边翻看账册。
她仍旧一言不发,把头埋进水中,咕噜咕噜,嘴吐泡泡,严无纠瞧见,嘴角微微上扬。
看完账册,他拿了一件浴衣,想为她披上,以赎罪过。水面上,一头黑发遮住下方动静,他把手伸进去,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濡湿唇眼,好生香艳。
他拉开浴衣,头往右偏,做正人君子。
顷刻之间,先前的杏色衣带,从水中腾起,交叉勒住他命门。
她整个贴上来,光滑白肉,滴答水珠,渗进他的外衣,拖累了他的呼吸。
“为何要看收恤名薄?”
“膜拜一下江小姐的行善功业。”
“好好回答我”,她把衣带收紧,勒得他呼吸愈发沉重。
“自然是为了找人。”
江玉妙与他对视,问道:“找什么人?”
“找害京城沦陷的罪人。”
“可找到了?”
“没有。”
她再次看他眼睛,动用六欲相面术,结果显示,明日他将找到那位罪人,她这才松绑,拿过他手中的浴衣。
严无纠避让,退到纱幔后,见妆台上的胭脂盒,闻着有股熟悉的甜香,再凑近细嗅,果真是了,阿芙蓉胭脂,能使人产生依赖的毒物,产地金国。
她裹紧浴衣,掀开纱幔,冷笑道:“你喜欢姑娘家的胭脂?”
严无纠不答,反手将胭脂抹她唇上,这还不够,手指触碰她舌尖,把毒物亲自渡进她口中。
江玉妙气个半死,抄起戒尺追杀,不想他反应迅疾,没一会儿功夫,便翻出了养济院。
再次见到他,已是第二日。天蒙蒙亮,江玉妙浑身难受,手腕挠出一道道红痕,鼻子发酸,止不住流泪。
严无纠悄然出现,冷视她蜷缩的身体,湿透的单衣。
“帮我叫大夫”,江玉妙开口求助。
“大夫治不了,那胭脂有毒,谁给你的,你便去找谁要解药。”
他晓得胭脂有毒,还故意抹给她,怎这般歹毒,江玉妙想发火,却使不上力气,唇瓣都咬破了,点点猩红。
“你陪我去。”
“好,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