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成长（5）

“姐，这是你的。”

这次期末考试，宋亦菲冲到了班级第五，全校前八十，养父母喜不自胜，一次性给了她一百块钱，崭新的百元大钞发出鲜红色的光芒，夺人眼目。

“我帮你考试不是为了钱。”

姐姐看了一眼那张百元大钞，立刻便移开了目光，神色严肃。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要为了钱，一千块，一万块都不值当。你是为了让我在养父母面前稳住局面，不让他们抛弃我，让我有更充足的追分时间。”她拉住姐姐的手腕，“姐，我也知道我们这么做不对，但确实没办法啊，我学习能力就是不行，很难达到他们的要求，而且现在你也没法帮我补习，要是你能帮我补习，我就有信心自己考上去，你什么时候能帮我补习呢。”

“很难了……”姐姐叹了一口气，“我都只能在学校里学，回到家根本没时间。”

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时的她已经有了让姐姐一直帮她考试的念头，但她觉得贸然说出来，姐姐很可能会生气，便努力克制着。她看见姐姐穿上了新鞋子，袜子也是新的，还背上了新书包，说明此前那笔钱是有用的。

“他们平时给我的零花钱，一个多月下来，差不多也一百了，这些都是你的。”宋亦菲将钱塞进姐姐手里，“姐，快拿着吧，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我不要。”姐姐声音响亮，扭头跑了。

宋亦菲看着手里的钱，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不能理解。这笔钱并非雇佣姐姐考试的，她和姐姐立下过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一起花，本就合情合理，就算没有考试，她也会给姐姐买礼物，送东西。养父母给她钱的时候，她从来都没觉得难为情，反而十分开心，她觉得那是一种鼓励，毕竟钱的好处可太多了，养父母给她钱，与她给姐姐钱，有什么区别吗？

那之后的三个月，姐姐没再帮她考试了，她也没去找姐姐。

她的成绩开始下滑，从班级第五，一路滑到了第二十五。

当惨不忍睹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来时，姐姐恰好打来电话询问。

“姐，我真的很努力了。”她伤心又委屈，一边哭一边说，“我上课的笔记都记了三本，写字写得手指都掉破了，晚上回家学到快十一点，还请了家教，但成绩就是上不去，我可能是有点笨，老师也说我有点笨……姐，我该怎么办啊。”

电话另外一头的姐姐沉默了许久。

“我抽时间给你补习吧。”最后，姐姐这么说。

然而，姐姐并未给她补习，主要还是没时间。

不过，在下一次考试到来时，姐姐悄悄来到了她的学校。

姐姐一声未吭地换上了她的校服，背上了她的书包，替她考完了试。

考试结束后，她在公交车站送给姐姐一个装着绿豆糕的礼盒，礼盒内，有一张叠起的纸，纸里夹着那张没有送出去的百元大钞，纸上还写着一段话。

【姐，我知道你帮我考试，不是为了钱，我十分肯定。但我们立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养父母给我的零花钱，有你的一半，就算没考试，我也会给你，你可以用它买你喜欢的东西啊，也可以存起来，就把它想象成是养父母给我们俩的钱，我只是转交给你，就好啦。姐，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下次和我说，我一定不会再勉强你了，爱你，我的好姐姐。】

这段话是宋亦菲有感而发，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当然，为了表达出她的真实感受，她反复斟酌了许久，废掉了七八张草稿。

她不知道是这段话打动了姐姐，还是那笔钱，亦或是姐姐也想通了，意识到不帮她考试确实不行，反正自那之后，姐姐每逢重要考试都会来帮她，她的成绩迅速攀升，又回到了班级前五，一度冲到了第三。

转过年来，小升初之前，养父母看着宋亦菲的全校排名，有了让她到市里读初中的想法，县城的学生想到市里读初中，不仅成绩出众，还要有所特长。

养父母利用他们在县城教学十几年的人脉资源，帮她跑通了关系，获得了去市里统招的资格。恰好也正因此，才让姐姐有时间帮她参加考试，因为县城的小升初和市里的小升初招生相隔三天，试卷也不一样。

结果超出预期，宋亦菲以全校第十名的成绩考上了市第四中学，数学尤为突出，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养父母举办了一次升学宴，邀请了亲朋好友一起庆祝。宋亦菲获得了许多赞扬，养父母喜笑颜开，自豪写在脸上，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结束后，养父母将一个红包放在了她手里，里面是三百块钱。

“亦菲，你太棒了，叔叔阿姨们一共给你送来了三千贺礼，这笔钱我们会给你保存着，等你考上大学后，一次性交给你。现在这三百块，是我们单独给你的奖励。”养父半蹲在地，扶着她的肩膀，那姿势正如五年前她刚踏进这个家门，养父问她愿不愿意叫他们爸妈一样，区别是，现在的她长高了一头，养父蹲在地上时，已经无法与她平视了。

她低头看着养父的脸，露出了笑容。

她拿出了成绩，证明了自己，别管过程如何。

她收到了鲜花和掌声，享受着这种胜利时刻，关键是，还不用太多付出努力。

她将这笔钱全部交给了姐姐，并未当面给，而是放在礼品盒内，她不知道姐姐看到这三百块时的神情是怎样的，应该会又惊又喜吧。她确定姐姐是收到钱了的，因为不久后姐姐的鞋子和衣服，以及文具用品全部换成了新的。

2010年秋天，宋亦菲到市里上初中了，她开始了留宿，只在周末回家。由于小学后半年她几乎没听课，初中课程对她来说难度巨大，便索性直接不听了，上课就是睡觉，晚上则偷偷跑出去玩，反正有姐姐托底。

以此同时，姐姐在武陵镇初级中学开启了初中生涯，武陵镇到市里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只能坐大巴，一趟要一个半小时。每逢关键考试，都是宋亦菲先到武陵镇找姐姐，替换成姐姐，帮姐姐上课，然后姐姐再前往市里，帮她考试，考完后，两人再替换回来，这样，姐姐和她都不用逃课。

上了初中后，姐姐反而没再提过让宋亦菲独立学习之类的话了，也是，伴随着替考次数的增多，宋亦菲的学习能力每况愈下，即使穷追猛赶也跟不上了，况且宋亦菲也没那个耐性，姐姐显然早就看出来了，如今她俩已经彻底绑定，如果现在放弃替考，宋亦菲的结局只会比一开始更惨。

在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姐姐主动提议让宋亦菲留级。

“现在留级是最好的时机，我们不属同一级，考试会更方便，尤其高考。”

“姐，还是你想得远，我都完全没想到呢，你说怎么办，我照做就是。”

在姐姐的安排下，宋亦菲在那年冬天故意摔伤了腿，在治疗过程中，她一直谎称自己腿部不舒服，走不了路，养父母带她去了数家医院，都没能确诊，最后医生建议静养观察。就这样，她在家里静养了两个月，再去学校后，成绩一落千丈，在学校和养父母的共同商量下，让宋亦菲留级了。

整个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往后的替考变得更容易了，同时宋亦菲在学校内也再次展示出了善于玩乐的一面，她就像在村里，以及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一样，在学校里也有了自己的小团伙，而且如今的她深知钱的好处，经常买礼物送人，更是破受欢迎。一名团伙中的女孩是她的同班同学，对她几乎不听课，却能考出好成绩感到惊讶。

“因为我是天才嘛，天才总是与众不同的，你以为我在睡觉，其实我竖着耳朵在听讲，你以为我没写作业，其实我半夜偷偷起来复习呢。”宋亦菲这样解释。

那名女孩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跟在宋亦菲身后，甘愿当她的跟屁虫。

在初二下学期，宋亦菲早恋了，其男友也加入了团伙，男友对那个跟屁虫女孩十分讨厌，让宋亦菲将其“开除”了，女孩祈求了好几天，无济于事。

当女孩被隔离在外，发现小团伙在没了她之后照样充满欢笑时，她对宋亦菲天才的佩服，对被“开除”的委屈，逐渐转化为了怨恨。她早已发现宋亦菲考试前后的状态不对劲了，虽然就是宋亦菲本人，但走路姿势、目光神情，与她熟悉的那个古灵精怪、眼珠子滴流乱转的宋亦菲有着明显不同。

怀着一种报复心理，女孩将这份好奇转化为了行动，在又一次考试结束后，她悄悄跟踪了宋亦菲，发现宋亦菲背着书包，从后门溜出学校，坐上了一趟公交车，在汽车北站下车，当她跟出去的时候，却没见宋亦菲的踪影了。

女孩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宋亦菲正躲在一辆大巴车的后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女孩没找到宋亦菲，随即坐公交车返回了学校。这时的她已经意识到宋亦菲有问题了，但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决定下次继续跟踪。

一个多月后的又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女孩再次跟踪宋亦菲，宋亦菲背着书包从后门溜出学校，坐公交车来到汽车北站，然后步行了五百米，去了一家培训班，竟在里面接受课外辅导培训。看着宋亦菲在里面认真学习的摸样，女孩不由惊愕，难道宋亦菲确实是在背后偷偷用功？

一个多小时后，宋亦菲离开培训班，继续坐公交，在北郊下车，步行一公里，进入了一个平方院落。女孩走到院落前，看见铁门开着一条缝，她知道宋亦菲家在县城，平时都是留宿学校，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觉得其中必有猫腻，于是推开铁门，走了进去，当她靠近堂屋时，一条土狗从旁边的狗棚中窜了出来，将她扑倒在地。当一个小男孩和一名中年女人从堂屋跑出来的时候，土狗已经咬伤了她的手臂和大腿。

女孩被送往了医院，她擅闯民宅，负全责，不久后，她跟踪宋亦菲的事也传了出去，有说她蓄意报复的，有说她有跟踪癖的，还有说她心理不正常的。

女孩出院后，遭受了各种流言蜚语，最终申请转学。

这一切，都源自一个多月前，宋亦菲的姐姐发现了那个女孩跟踪她到汽车站，当时就心生警觉，随后询问了宋亦菲，得知宋亦菲和女孩有间隙。

“这个女孩，是个隐患，必须得解决。”姐姐说。

这时的姐姐已经十五岁了，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有点像成年人了。

“死丫头，净给我搞事，我叫人打她一顿。”宋亦菲说。

宋亦菲的语气里依然满是稚气，两人的嗓音也略有不同。

“打她没用，反而还会激发她的报复心理，我们要让她永远地闭上嘴。”

“永远地闭上嘴？”宋亦菲眼珠子一转，她从影视剧中看过类似的台词，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姐，你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想什么呢，杀人是要偿命的！”姐姐敲了一下她的头，“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从今天开始，你要十分谨慎才行，那个女孩只是暴露出来的人，像她那样对你有所怀疑的，肯定还有，你要尽量认真学习，至少要装装样子，明白吗？”

宋亦菲点了点头，她看着姐姐的眼睛，感觉姐姐变得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

“你要知道，一旦被发现，我俩都要完蛋。”姐姐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手上的劲很大，她感到了一阵疼痛，姐姐提声问，“你到底明不明白？”

“姐，我明白了。”宋亦菲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之后，宋亦菲确实收敛了许多，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复习，表面功夫是做足了。大概过了一周，姐姐打来电话，让她在同学之间打听，寻找想要补课的小学生，最好是住在郊外平方，家里有狗的。

宋亦菲发动她在学校里的关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因为宋亦菲学习成绩很好，又不要钱，对方欣然同意，让她每周两天前往家中辅导作业。

去辅导作业的人，正是宋亦菲的姐姐，姐姐每次去，都要给那条土狗带东西吃，还花时间陪土狗玩，一个多月后，姐姐和土狗渐渐熟悉。

然后，姐姐让宋亦菲找了一个初中培训班，缴了一天试用课的钱。

又一次模拟考试开始了，姐姐如约前来，考试结束后，她像往常一样地从学校后门溜出，那个女孩果然跟踪在后，她先将女孩先引到培训班，再引到平房，故意留了门，然后在喂土狗时，将土狗的锁链悄悄解开……

“姐，你可太厉害了，你平时看的不是课本，是兵法吧。”

在女孩转学后，宋亦菲打电话告知姐姐，忍不住赞叹。

话筒对面的姐姐没吭声，宋亦菲觉得姐姐可能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种处理方法，确实对那个女孩造成了一定伤害，但姐姐什么都没说。

那之后，宋亦菲佯装认真学习，姐姐则在考试前后刻意模仿宋亦菲的状态，两人再未被发现。就这样，三年过去了，姐姐率先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在下一年的时候，宋亦菲在姐姐的帮助下，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宋亦菲的养父母又搞了一次升学宴，叔叔阿姨们一共送来了六千贺礼，宋亦菲在大人们的在赞扬和掌声中喝下了生平的第一杯啤酒，自那以后，她爱上了啤酒的味道，往后每次喝啤酒，都会产生赞扬和掌声环绕的美妙感觉。

“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门。”二叔竖起拇指说。

“这孩子悟性强，成绩一直在提升，我觉得考个985不在话下。”三姨说。

她用微笑回应他们的赞扬，装作腼腆，装作谦虚，实际心里早已飘飘然。

她看见养父母坐在主位上，面色红润，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贺礼给她留到大学，升学红包当晚就给了。

这一次，是历史最高的五百元。

她没有将钱放进礼盒里，而是决定当面给姐姐。

当她将五张百元大钞递到姐姐手里的时候，她看到姐姐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了，正如小学五年级那次，她去姐姐学校，将五十元钞票递给姐姐时的神情一样。五年过去了，当时的五十元翻了十倍，她们的身高窜了一头。

宋亦菲笑了起来，姐姐在短暂的惊愕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宋亦菲本以为她们会像这样安稳地继续下去，一直到考上大学。

谁知，上了高中后，一件又一件意料不到的大事却是接连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