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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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烟云初涌

20、烟云初涌

小乞丐瘦得锁骨浮凸,此刻却兴奋得指尖发颤,小脸涨成紫茄色,“丁掌柜说让您带我入洪门——说是您入了帮会,身边得有个跑腿的......“话音未落,朱七突然瘪嘴嘀咕,“可您这帮会发不发刀枪?您这排第几啊?管哪片码头?“唐维桢下意识摸向票布,指尖摩挲绢布暗纹时,忽觉掌心湿漉漉的。

“还发刀枪呢,做梦呢吧?”

佯装亲昵揉乱朱七发顶,余光却瞥见姚四缩在墙角揉搓淤青的脸,唐维桢脑子里如走马灯般闪过丁庆的安排:这小乞丐真当丁庆是菩萨?老狐狸让朱七跟来,分明是拴住姚四这枚不知何时炸的霹雳弹。

丁庆那日断言犹在耳畔:“......这小乞丐孤身从韶关走到广州,不是饿死的狼崽,就是会吃人的小鬼。若他忠心,咱们养着;若心怀歹意......“最后忠厚脸庞竟浮出忧色,望向唐维桢时,眼里有柔和暖意,言语之中却透着狠辣,“还有那姚四,少爷也得留神.....若遇事难决,便来寻我…….“

“对了,那丁掌柜怎会突然改主意?“唐维桢刻意加重语气,笑吟吟地看着小乞丐。

朱七却浑然不觉,只顾手舞足蹈,“他说您入了天下第一大帮,总得有个跟班撑场面!工钱还是茶楼付呢!等发了薪,俺请您吃双皮奶!“

少年说到激动处,喉结上下滚动。

“唉,就是个小幺满而已啦!“唐维桢抬高声调,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得意,刻意将“幺满“二字咬得极重,仿佛那是最尊贵的封号。

余光扫过朱七瞬间亮起的眸子,唐维桢暗叹,丁掌柜这是想了一夜,才想着给自己一把未开刃的刀?

身旁的姚四突然咳嗽一声,淤血的脸扭曲着,“少爷,舅老爷也嘱咐我了,您身边总得有使唤得上的人......“

唐维桢暗笑,丁庆的算盘珠子果然噼啪作响:朱七若有异心,姚四这黄永璋的狗便是现成刀;若朱七赤诚,至少能支走姚四。养一个本该饿死的小乞丐,总比留着姚四这颗钉在肉里的刺强。

“死眉塌哈眼的……有什么用?”。朱七撇撇嘴扫一眼姚四,可又满脸迷糊地看看唐维桢,“幺满……这幺满是干啥的啊?”

“你这小乞丐,嘴巴太贱了……”姚四满腔怨气,抬手摸摸脸,“你懂怎么照顾人?”

“有手有脚的要你照顾什么?”小乞丐胆儿肥得很,立马呛声,又侧头再度好奇道,“大哥,这幺满,是干啥的?”

唐维桢狠狠看了姚四一眼,又看向朱七,抓抓脑袋,也有些犯迷糊,“这幺满……,我、我也不知道干啥的。”

朱七:“……”

……

少年心性终究爱与同龄人厮混。唐维桢家中曾下人无数,可遭逢大变之后,看谁都觉得都是那表面恭敬如瓷、内里裂纹丛生,人心好恶,哪是能看出来的?

遇见如朱七这般来历成谜,却识文断字的小乞丐,简直就是愉悦得紧,更紧要的是,反正两人都是半斤八两的草包模样,打打闹闹再不体面,也丢不到外人眼跟前。

才走了几步,唐维桢沉思了一阵,又想起另一件事,突然开口道,“朱七啊,虽说也不用鼎晟出粮,但你总是跟着我也不是个事,我毕竟才入洪门,又不能收手下,日常不知道允许不允许带你一起,要不然,你看有能做的营生就去做,我能帮的肯定会帮。“

“俺听大哥的。“朱七满脸的无所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票布,什么叫票布啊?”

“……少爷,这洪门规矩大,可我却走不得,黄老爷已经吩咐下来了的,我要是不照顾好少爷,那就是一死啊……“跟在后边的姚四听唐维桢说入了洪门暂时不得带手下,赶紧急匆匆插嘴说道。

“洪门的身份凭证,就像政府给的身份文牒。“唐维桢答罢,斜睨身后低眉顺眼的姚四,“姚四,你既无拳脚傍身,如果如昨日一般,再发生事故,你确定能保护我?

顿了顿之后,心又软了,轻声补充道,“再说了,洪门要真有这规矩,你还是跟着我,恐怕不是我舅舅收拾你了。“

“少爷你就饶了我吧,要是您不要我了,回头舅老爷辞退我了,我哪来的薪水养家呢……“,姚四急得不行,一边走一边打躬作揖,神情可笑之极。

唐维桢也不理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朱七,知道这小乞丐也是在害怕呢,于是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抬手一挥,意气风发地喊道,“走,咱们去换几套行头……”

话音未落,忽闻树荫深处传来轻笑。三人猛回头,却见榕树下立着两人。为首者不过十七八岁,身着藏青暗花绸衫,衣摆被风撩起半寸,,面容秀致如瓷,却透着股病态的苍白,指尖轻叩树干,声音尖细有如琴弦,“番禺唐家二少,唐维桢?”

唐维桢下意识抱拳,朱七已贴到他身侧,指尖暗掐袖中匕首。

唐维桢眯眼打量那灰褂青年——此人裤脚沾泥,布鞋破旧,倒像田间逃来的短工。

见唐维桢几人不说话,那瘦弱青年朝前走了一步,脸色笑意盎然,眼神澄澈看着唐维桢,温言问道,“唐维桢?是吧?”

“正是。”唐维桢脊梁绷直。

朱七余光瞥见那绸衫少年身后之人,那人身形如松,却是毫无戾气。

“我叫亚文。”那瘦弱青年也朝着唐维桢拱拱手,眼神压根儿就没朝朱七与姚四看过,继续看着唐维桢,用那温和语气继续说道,“你今日入了洪门?”

“有事嘛?”朱七在旁边臭着脸问道。

亚文背着手,扫了朱七一眼,又转头看向唐维桢,再度笑着开口,只是语气里带着淡淡不屑,“这小幺满自己不会说话了……”

“是的,有何指教?”少年人的傲气被激了出来,唐维桢不卑不亢地抱抱拳,双腿一前一后摆了个姿势。

“是就好。”

唐维桢只觉眼前一黯,似有疾风卷过,鼻尖酸痛炸裂,腥咸涌入喉头,腰腹间如遭锤击,五脏翻涌,踉跄跌地,耳畔嗡嗡作响。

等回过神来,只见朱七瘫坐在地,鼻血蜿蜒如赤蛇,姚四抱头蜷在树根处,抖如筛糠。

而那两人,竟如鬼魅般消匿于巷陌深处,

……

唐维桢坐在原地,愣神半晌,气得手指颤抖。

那鬼魅般的亚文和那灰衣人,就如一团阴云劈头砸下,又倏然散去,浑没个缘由。

与前日绑架者的狠戾不同,这人出手快如闪电,打完便遁,活脱脱就是条疯狗。

朱七揉着发青的腮帮子,鼻血渍在衣襟上晕成暗花,嘴里嘟囔着“恁娘呢恁娘呢……”,眼里却憋着股火——分明是没看清招式就吃了亏,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姚四缩在树后,后腰淤青泛着紫,脸上堆笑却比哭还难看。唐维桢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真想朝他那张笑脸挥过去:前脚嚷着“护主”,后脚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瞧他哆嗦着求饶的模样,这气竟如拳头砸进棉花堆,憋在胸腔里烧得五脏都疼。最终只能甩袖而去,朱七闷头跟上,两人一路无话,只将姚四当空气般晾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