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朱游智?朱由梓
南明弘光元年五月二十日
叮——铮~~~
朱游智在一片琴音中悠悠醒来。
入眼处尽是古色古香,绸缎缝制的秋被,朦胧的素纱被四个从房梁上悬下来的木钩勾住,时不时随窗外的风浮动。
床榻左边靠着窗,两面糊着丝棉纸的支摘窗被木棍向外支了起来,风便是从此而来,也带给了屋内明亮的光线。
隔着床榻上挂着的素纱可以隐约看到房间顶部的大红梁木,上面间隔有雕刻师在上面镌刻的各种瑞兽图案。
“我这是被工作人员救了?”
朱游智撑起身来缎被顺着胸口滑落,露出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贴里。
环顾四周,床前不远放置有一张单人圆木桌,上面放着一整套汝瓷茶具,圆桌上还吊着一盏花灯,上面几根颜色各异流苏垂落。
隔着圆桌,便是一张厚重的四面折叠屏风,将房间隔断成两部分,屏风四个面上绘制着春夏秋冬四幅水墨图。
对着宽大窗户的里墙立着一个多宝格,上面有青瓷、白瓷、珐琅彩等各式各样的名贵瓷器。
多宝格挨着的墙面挂着几幅名家书画。
书画下有一立柜,上面放着一面汉白玉棋盘以及两盒配套的棋子藤盒
自己的床榻两边竖立着的两个做工讲究的宫灯,上面绘有花鸟图案。
整间房约莫十多平,室内布局错落有致,兼顾雅致的同时也让人感到朴素,物品数量不多也不少,多了会让人感到逼仄,少了又会让人感到空旷没有安全感。
别的不说,这德寿宫的员工宿舍简直比那些富豪的豪宅还要内奢典雅。
正准备起身喊人时,他突然感到喉咙瘙痒难耐。
咳咳咳——
他知道,这是落水的后遗症,应该是感冒了。
才坐直,身体又是一阵不适,突觉脑仁刺痛,双手抱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这是穿越了?”
适才,一连串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虽然很短,但足以让他明白此身的身份。
“朱由梓?潞王朱常淓的独子。历史上朱常淓有儿子吗?”
朱游智虽然不甚了解南明史,但自己从上海去杭州的那几天,自己提前突击了一部分南明史料。
虽说是百度百科,但他很确定,不管是百度百科,还是前人编修的南明史,都没有提到过朱常淓有儿子。
“所以我这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明末?”
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疼!”
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自己本是短发,如今一头长长的秀发正披散在肩上,而且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从淘宝上花二十几块钱买的白衬衫,而是摸起来就十分顺滑的名贵绸缎。
很快,朱游智就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现实。
对于穿越这件事,朱游智表现得很平静,实在是在另一个世界,自己除了家里的两个老人,真没有什么留恋的。
凭借自己历史系研三的学识,加上超越时代的眼光,不说位极人臣,却也能享尽人世繁华。
但很快,根据自己接收到的一点微末信息,朱游智的情绪由高涨变成了低落,随即有些恼怒。
“冚家铲,这主持穿越的工作人员不会是新手吧,不说给我整到明中叶,给我送到明初去也好啊,这一下子给我整到明末,干嘛,给满清刀下的冤魂多上一缕?”
“再不济,至少给我弄到康熙时期以后也好啊。”
“至少那个时候天下已经初步安定了下来,自己咬咬牙,当个鸵鸟也能顺利活一辈子。”
如今正值明末清初,民族矛盾、阶级矛盾正是最激烈的时候,顺军、明军、清军,三方你方唱罢我登场,百姓们被三股势力来来回回的揉捏。
更惨的是,这三家还都不是军纪严明的军队,甚至有一个县城连续一天易主三次,县令身上带着三方势力所授官印的奇事。
“冚家铲,人家穿越都是盛世繁华,或是家世深厚,到了我这里,且不说怎么给我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身份,而且原身的老爹潞王还是一个主动降清,最终被人家满门抄斩的懦弱王爷。”
“简直是惨过做鸡啊。”朱游智躺在床榻上,双眼无神,生无可恋。
吱呀呀——
有人进来了,朱游智连忙闭上眼睛,装作还未苏醒。
毕竟自己虽说接受了原主的一部分信息,但很少,多是些在原主记忆中印象深的事情,毕竟自家的爹娘,以及自己的名字,喜欢的围棋棋局等等。
至于其他的,朱游智是一点也没有接受到。
“这穿越之神也不行啊,怎么传个记忆还丢包呢?不会上面还在用2G网吧,真丢穿越者的脸,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都是用的4G。”
“或许是比尔下了地狱,没资格上天?不然地府的爱疯都出到了五十几,天上怎么还没有安上4G网......”
就在朱游智闭着眼睛,因为无聊而导致思维不断散发,神游天地之时。
他突然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并在自己身上不断摸索。
随即便是自己的贴里被人脱掉,露出了坦荡的胸襟。
感受到胸口一阵凉风,朱游智当即意识到,“坏了,被人扒衣服了。”
来不及细想,朱游智猛地睁开眼,伸出左手死死的抓住想要继续揩自己油的咸猪手。
结果眼前出现的人让朱游智整个人都瞬间崩溃了起来。
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眉目秀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忧郁之气的小正太,没错,男人。
就这样蹲跪在自己的床前,一旁放着一盆温水,手中还拿着一块打湿了的帕子。
“冚家铲,原身不会是个受吧!这不会是原身养的小白脸吧,你可真该死啊。”
且不管此时朱游智的内心中如何狂喊,整个人的鸡皮疙瘩倏地冒起。
床前被朱游智抓住手的白面男先是愣了愣,然后瞪大眼睛,眼里含泪,皓齿轻咬下唇,整个人露出一股欣喜的表情。
紧接着趁朱游智处于震惊、不可置信的呆滞中,一下子挣脱他的手,朝着门外奔去。
“王爷,王爷,世子爷醒了,醒了!!!”
不待朱游智回过神来。
原本一直在房外游荡的琴音噌的一下戛然而止。
随后那个小正太便跟着一名儒雅的四旬俊大叔快步闯入房间。
朱游智看到来人那张记忆中熟悉的脸,便知道他是谁了。
原身朱由梓的父亲,也是自己现在的便宜老爹,大明潞王朱常淓。
来到床前的朱常淓一看到袒胸露腹,背靠床头的朱游智,老泪纵横,极其熟练的将其一把揽入怀里。
唇下的胡须因为激动颤动不已,拂在朱游智的额头上好生发痒。
“安哥儿,你真是吓死爹了,你知不知道......”
安哥儿,朱由梓的小名。
朱游智有些不适的靠在朱常淓怀里,下意识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开,便放弃了,随即静心听着自己这便宜老爹的絮叨。
“太好了,如今你醒了,爹的心也就落下了。”
父子俩唠叨了好一会儿,朱常淓才终于将朱游智放开。
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看向朱游智的目光中满是溺爱。
而从小失去双亲,跟着爷奶长大的朱游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来自父亲的爱,一下子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朱常淓还想说些什么,适才自觉离开房间的小正太再次回来,“王爷,曾长史请您到德寿殿有急事禀报。”
长史,王府除了潞王外最有权势的人,负责管理王府的日常政务和诉讼案件,辅助潞王处理王府内的各种事务,如同国之宰相。
“告诉长史,本王随后便到。”
朱常淓头也没回吩咐了一句,然后看向朱游智,眼中的欣喜之情仍未退去,“安哥儿,爹还有些事处理,如今你大病还未痊愈,好好将养,你不用担心你娘、两个祖母,爹让他们明日再来看你,今天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朱常淓替朱游智穿好贴里,系好腋下的贴里带子,将其放平在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后转身离去。
“尔等守好房门,看顾好世子的安全,若世子再出现落水或是其他什么问题,仔细自己的脑袋。”
“是。”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朱常淓小声的呵斥声,然后便是远去的脚步。
朱游智平躺在床榻上,泪水顺着眼角经过太阳穴打湿了锦枕。
心中也无来由地升起一股酸楚,里面包含有感动、不舍以及一些羞愧。
伸出手拭去太阳穴处的泪水,喃喃自语道:
“是你吗?放心,既然我来了,他们便不再会同历史上的结局一般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