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赛博日常

数码城的梅雨季总是黏腻得像未干的焊锡膏。许晓阳坐在「嘉阳科技」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画出二进制流的纹路。他的智能轮椅正在自动校准陀螺仪，传感器时不时发出「滴」声——那是许嘉嘉用咖啡机的蒸汽阀改装的，每次校准都会喷出一缕拿铁香气。

「又在发呆？」许嘉嘉的声音从维修区传来，带着点焊锡的焦味，「周副总的新克隆体昨天去了星爸爸，点了杯馥芮白，结果被咖啡机识别成『危险人物』。」

他转头，看见她蹲在地上给一只橘猫包扎爪子——这只叫「主板」的猫最近迷上了攀爬服务器机柜，左前爪沾着绿色的 CPU散热硅脂。她的工装裤膝盖处新添了补丁，是用他旧领带的真丝面料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段写错的代码。

「咖啡机的面部识别系统，」他转动轮椅靠近，「是不是又读取了暗网的『星海通缉名单』？」

「答对了。」她扯下咬在嘴里的纱布，露出犬齿上的一点蓝漆——今早给客户修游戏机时蹭的，「不过这次多了个彩蛋：当克隆体靠近，咖啡机不仅会报警，还会自动播放《玫瑰人生》。」

他笑了，想起三个月前货轮爆炸的夜晚，她耳后的芯片碎成蓝光时，远处传来的正是这首歌的旋律。现在，这首歌成了他们的「安全密码」——每次听见，就知道危险已被击退。

「阳阳，帮我递下螺丝刀。」许嘉嘉指了指工具台上的「雷神之锤」刷子，「第三排，带小熊挂饰的那个。」

他伸手去拿，轮椅却突然失控，撞翻了旁边的零件盒。电阻、电容滚了一地，在阳光里像撒落的星星。主板猫趁机跳上工作台，用尾巴扫开了正在运行的硬盘——里面存着他们刚接的政府网络安全项目数据。

「笨蛋！」许嘉嘉笑着骂，却在看见硬盘摔出的划痕时突然噤声。那道划痕的形状，和她母亲失踪前寄来的明信片邮戳一模一样——1998年 6月 17日，雨。

「怎么了？」他捡起硬盘，发现表面映出她皱起的眉头。

「没什么。」她接过硬盘，用掌心的温度焐热外壳，「只是想起，有些数据看似损坏，其实藏着更深的代码。」她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雨，「就像你第一次来修电脑时，我在你硬盘里藏的小熊表情包——表面是解压工具，其实是个加密日记。」

他愣住：「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突然踮脚，吻了吻他的眉心，「说你是笨蛋。」

午后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她发间的螺丝刀发卡上折射出彩虹。他想起上周帮她整理工具时，发现每个螺丝刀柄上都刻着小字：「给笨蛋许晓阳——修心专用」。

傍晚，许父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摆弄着新改装的收音机。天线顶端绑着个小熊玩偶，是许嘉嘉用客户废弃的 3D打印笔做的。收音机里传出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暗网交易的片段对话，像极了老电影里的摩斯密码。

「爸，该吃药了。」许嘉嘉递过水杯，里面泡着她特制的「黑客养生茶」——枸杞、菊花，还有微量的导电纤维。

「知道了，知道了。」许父嘟囔着，突然抓住许晓阳的手，「小伙子，下次帮我修修助听器？最近总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是……」他压低声音，「海豚的叫声。」

许晓阳与许嘉嘉对视一眼。她耳后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那是量子芯片碎裂时留下的。他们都知道，那所谓的「海豚声」，其实是深海里的量子信号——星海集团最后的残余势力，正在尝试重启 ZWT计划。

深夜，店铺打烊后，许嘉嘉坐在屋顶抽烟。她的电动滑板停在旁边，轮胎上的蓝漆又新补了一层——这次是用真正的星海货车油漆，从报废车场偷来的。

「在想什么？」许晓阳转动轮椅，来到她身边，递上一罐冰镇可乐。

「在想，」她望着城市的霓虹，那些光带在她瞳孔里碎成数据流，「我们修好了那么多电脑，却修不好有些人心。」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的星海大厦废墟上，工人们正在拆除最后的钢架。月光照在残墙上，隐约可见「ZWT」的涂鸦，旁边不知谁画了只举着扳手的小熊，正在给「Z」字打补丁。

「但我们可以慢慢修。」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指甲缝里又嵌了新的焊锡膏，这次是粉色的，「比如，先修好这个城市的安全系统，再修好人们对科技的信任……」

「还有你的轮椅导航。」她笑着打断，用可乐罐敲了敲轮椅扶手，「昨天它带我绕了三圈数码城，最后停在婚纱店门口——说是什么『最佳求婚路线』。」

他感觉耳根发烫，想起上周偷偷在轮椅 AI里输入的求婚计划。原打算在货轮爆炸纪念日那天执行，却被主板猫打乱了程序。

「那你觉得，」他清了清嗓子，「路线规划得怎么样？」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狡黠的光：「路线一般，但目的地不错。」她突然站起身，从滑板里抽出个金属盒，「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方案——」

盒子打开，里面是枚用废电路板做的戒指，芯片镶嵌成心形，焊点组成小熊图案。她将戒指戴在他无名指上，焊点还带着体温：「自己做的，没有证书，没有品牌，但有——」她打开手机，戒指突然发出蓝光，投射出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监控画面，「那天你跪在椅子上修电脑的傻样。」

他笑了，将她拉进怀里。远处的钟楼敲响十二点，数码城的霓虹灯开始播放他们定制的灯光秀——二进制代码组成的玫瑰，在夜空中绽放又重组，像极了量子密钥的无限可能。

「知道吗？」她靠在他肩头，声音轻得像量子泡沫，「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条数据，今天终于解码了。」

「是什么？」

她抬头，月光落在她疤痕上，像撒了把星星：「她说，真正的防火墙，不是阻止所有攻击，而是让值得的人，穿过所有代码，住进你的心里。」

他吻她，尝到她嘴角的跳跳糖甜味。远处的收音机里，《玫瑰人生》的旋律混着雨声，编织成他们独有的加密货币。在这个后赛博的世界里，他们既是彼此的漏洞，也是彼此的补丁——用伤痕做密钥，以信任为算法，继续修复着这个不完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