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土著智慧

我们故事的男女主人公——林大森和沈明月——在安达曼岛屿上已从刚开始的举目无亲、惶恐不安到现在的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连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现在他们开始怀疑，那个遥远的故乡是否还值得他们日思夜想、魂牵梦绕。

林大森在一个午后，坐在海滩上发呆。沈明月正在和几个土著妇女编织一种奇特的篮子，可以用来捕鱼。那些妇女对她非常友好，有些甚至比对自己的姐妹还要亲。

“到底怎么了？“沈明月忍不住问道，“你已经在那坐了一整天，连饭都没吃。“

“我在想那艘船，“林大森回答，“就是那艘可能会来接我们回家的船。“

“你察觉到什么了？“

“没有，只是想想，如果它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沈明月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她放下手中的编织物，走到林大森身边坐下。她的肚子已经有些隆起，里面是他们未来的孩子。

“我们会回去吗？“她轻声问。

林大森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以前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当然要回去。那里有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一切。但现在...“

“但现在我们在这里也有了家人，也有了一切。“沈明月替他说完。

这是实话。这一年多来，他们学会了当地的语言，认识了当地的植物，甚至学会了怎样在暴风雨前预测天气。他们和当地人一起捕鱼、一起庆祝、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与此同时，他们也见证了这些所谓“野蛮人“的智慧，这些智慧让他们感到惊讶和敬畏。

部落的头领卡帕纳一直对他们非常友好，经常请他们参加部落的会议。刚开始，林大森以为这只是出于礼貌，后来他逐渐发现，卡帕纳是真心想听取他们的意见。特别是那些关于明朝的故事和技术，卡帕纳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的皇帝真的住在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宫殿里？“卡帕纳常常问。

“是的，那叫紫禁城，里面的房子很多很多。“林大森回答。

卡帕纳听了笑着说：“你们的皇帝真有趣。我们部落的传统是，头领的屋子必须比其他人的小一些，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节制和智慧。“

这让林大森大为惊讶。在他的认知里，权力和奢侈是划等号的。像卡帕纳这样的观念，在明朝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真正让林大森和沈明月感到震撼的，是部落解决纠纷的方式。

有一次，两个年轻人因为一条鱼的归属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在明朝，这种事情通常会被送到官府，由县太爷决定。但在这里，卡帕纳让两个人坐在一起，拿出那条有争议的鱼，然后问道：“你们觉得，这条鱼会希望你们怎么做？“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卡帕纳继续说：“如果它还活着，它会希望回到大海。既然它已经死了，那么它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白白死去。所以，你们谁能保证它的死有价值？“

这个问题让两个年轻人陷入了沉思。最后，其中一个说：“我家里有老人和孩子需要食物。“

另一个则说：“我打算把这条鱼用来交换药草，我妹妹生病了。“

卡帕纳听了，点点头：“那么，这条鱼应该分成两半。一半给老人和孩子，一半换药草给病人。这样，它的死就有了意义。“

两个年轻人听了，都感到很满意，纠纷就这样解决了。

林大森目睹了整个过程，不禁感叹道：“这比我们的县太爷审案高明多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土著习俗都让林大森和沈明月感到赞赏。有些习俗，比如他们对某些疾病的治疗方法，在他们看来还是过于迷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自己越来越能理解这些“迷信“背后的逻辑。

苏丰年和他的土著妻子图米拉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图米拉怀孕了，这让苏丰年既兴奋又紧张。作为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他对即将成为父亲感到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经常向林大森和沈明月抱怨，“在我们老家，这个年纪的人还在读书，最多就是下地干活。现在我要当爹了，我怕我做不好。“

沈明月安慰他：“你会做得很好的。看看你，现在已经是部落里最好的猎人之一了。“

这是实话。苏丰年在这一年里成长得非常快，不仅学会了当地的狩猎技巧，还凭借他从山东带来的一些农业知识，改良了部落的种植方法。他的岳父——部落的头领卡帕纳——对他赞不绝口，经常在部落会议上表扬他。

“白天捕鱼，晚上种地，夜里造小孩，“林大森调侃道，“你小子真是把明朝的勤劳和当地的逍遥结合得天衣无缝。“

苏丰年红着脸：“森哥，别取笑我了。我是真的担心。图米拉的肚子越来越大，可这里没有像样的医生。万一有什么意外...“

林大森和沈明月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他的担忧。在明朝，尽管有产婆，但生孩子依然是一件危险的事。不知道在这个原始的岛屿上，情况会怎样。

“也许我们可以跟卡帕纳谈谈，“沈明月建议，“看看他们有什么传统的接生方法。“

于是，在一个月亮明亮的夜晚，他们坐在卡帕纳的屋子里，讨论这个问题。

卡帕纳听了他们的担忧，笑了：“你们担心得太多了。在我们部落，生孩子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我们有专门的产婆，她们有自己的秘方，可以减轻产妇的痛苦。“

“什么秘方？“沈明月好奇地问。

“一种草药的汁液，“卡帕纳解释，“我们称它为'月亮的泪水'。它能让产妇放松，减少痛苦。“

林大森和沈明月对视一眼，都在想这是不是某种麻醉药。在明朝，他们也听说过类似的方法，但那些方法通常效果不怎么好。

“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吗？“林大森问。

卡帕纳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有一个传统，当一个女人要生孩子的时候，她的丈夫会躺在旁边的床上，感受她的痛苦。我们相信，这样可以分担一部分痛苦。“

这个习俗让林大森和沈明月感到既新奇又荒谬。苏丰年更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分担？难道我也要躺在旁边生孩子吗？“苏丰年结结巴巴地问。

卡帕纳哈哈大笑：“不完全是。你只需要在一旁，配合产婆做一些事情。比如，当图米拉痛苦的时候，你要喊出来，像是你也在经历同样的痛苦。这样，痛苦就会平均分配。“

苏丰年一脸尴尬：“这...这能行吗？“

卡帕纳严肃地点点头：“当然能行。这是我们的传统，从我祖父的祖父那一代就开始了。“

林大森忍不住笑了：“好吧，看来我们的苏小哥要当爹了，还要当临时产婆。“

卡帕纳又补充说：“还有一件事，在图米拉生产的那天，你不能碰任何武器或工具，也不能打猎。这是为了保证母子平安。“

这些习俗听起来确实有些迷信，但林大森和沈明月不想轻易否定。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些习俗可能包含了某种尚未被他们理解的智慧。

“我们明朝的人在孕妇房间里挂艾草，据说可以避邪，“沈明月说，“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法。“

晚上回去的路上，苏丰年还是一脸忧愁：“森哥，明姐，你们说我真的要在一旁假装生孩子吗？这也太难为情了。“

“不用担心，小苏，“林大森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我们都会帮忙的。再说了，假装生孩子总比真的生孩子好。“

沈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是啊，我倒是希望大森能替我生这个孩子。“

“那我可不干，“林大森连忙摆手，“做梦也不干。“

三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林大森正在自家门前的小菜园里劳作，忽然看到卡帕纳急匆匆地走过来。

“大森，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卡帕纳说，“关于你们说的那艘可能会来的船。“

林大森放下手中的活计：“怎么了？“

卡帕纳的表情有些凝重：“昨天晚上，我们部落的智者梦见了一艘大船，和你们描述的一模一样。他说，这艘船会在满月之后到来。“

林大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知道，在这个部落里，智者的梦是被视为预言的。尽管他并不十分相信这种事，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预言确实神奇地应验了。

“你们打算怎么办？“卡帕纳问，“如果那艘船真的来了，你们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林大森的心头。他和沈明月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但每次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林大森诚实地回答，“这是个艰难的选择。一方面，我们想念家乡；另一方面，我们在这里也有了新的家。“

卡帕纳点点头，理解地说：“家并不一定是你出生的地方，而是你被爱的地方。“

这句话让林大森深感触动。他想起了在明朝的那些日子，想起了他和沈明月在船上的相遇，想起了他们漂流到这个岛屿的经历。命运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你知道吗，“卡帕纳继续说，“我们部落有一个传说，说的是一个叫做'回家的鸟'的故事。这只鸟被大风刮到了一个陌生的岛屿上，在那里它结交了新朋友，学会了新的生活方式。当它终于找到回家的路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只鸟了。它既不属于旧家，也不完全属于新家。“

“那它最后怎么样了？“林大森问。

“它决定成为一只候鸟，“卡帕纳微笑着说，“它有两个家，在两个地方之间飞来飞去。这样，它就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世界的美好。“

林大森若有所思。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出路——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当然，前提是那艘船真的会来。

“我必须和明月商量一下，“林大森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卡帕纳表示理解：“当然，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是，无论你们做出什么决定，请记住，在这里，你们永远有一个家。“

说完，卡帕纳转身离开，留下林大森一个人沉思。

当天晚上，林大森把这件事告诉了沈明月。

“智者的梦？“沈明月有些惊讶，“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林大森坦诚地说，“但如果那艘船真的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沈明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们的孩子将在这个岛上出生。如果我们离开，他或她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出生地是什么样子。“

“但如果我们留下，他或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们的家乡是什么样子。“林大森补充道。

二人陷入了沉默。这个选择太难了，无论做出哪个决定，都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东西。

“也许我们可以像那只候鸟一样，“沈明月突然说，“在两个世界之间往返。“

林大森笑了：“你也听说了那个故事？“

“没有，我是说真的，“沈明月认真地说，“如果那艘船真的来了，我们可以跟他们商量，看看是否有可能建立起我们和明朝之间的联系。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明朝的一些好东西带到这里，也可以把这里的一些好东西带回明朝。“

林大森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他们可以成为两个世界的使者，把两种文明的精华结合起来。

“不过，前提是那艘船真的会来，“林大森说，“而且，他们愿意帮助我们建立这种联系。“

沈明月点点头：“是的，这确实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一些东西，比如写一些关于这里的见闻，画一些地图，收集一些样本。这样，即使我们不能亲自回去，至少可以把这些信息传回去。“

林大森被这个想法所激励。是的，他们可以成为探险家，记录下这个未知岛屿的一切。这样，即使他们选择留下，也可以为人类的知识宝库贡献一份力量。

“我们明天就开始，“林大森说，“我们可以请卡帕纳和其他人帮忙，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

沈明月笑了：“看来我们又要忙起来了。“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大森和沈明月开始了他们的“探险“工作。他们记录下各种植物的生长习性，画下各种动物的形态特征，甚至尝试绘制这个岛屿的地图。卡帕纳和部落的其他人也很乐意协助他们，提供了许多关于当地风俗和历史的信息。

苏丰年也被卷入了这项工作中。他负责收集各种植物的种子和标本，还用他的艺术天赋画下了许多精美的插图。

“这些画要是能带回去，一定会让那些老学究们惊掉下巴，“林大森看着苏丰年的画赞叹道，“他们可能会认为这些都是妖怪。“

苏丰年笑了：“那就让他们惊讶去吧。反正我是不打算回去了。“

林大森和沈明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你确定吗？“沈明月问，“你不想家吗？“

苏丰年摇摇头：“说实话，我在家乡并不太受欢迎。我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他常常责骂我不务正业，只知道画画。在这里，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而且大家都很欣赏我的才能。更重要的是，我有了图米拉，我们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为什么要离开呢？“

林大森和沈明月理解地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

“那如果我们决定回去，你会怎么想？“林大森问。

苏丰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会想念你们，但我会祝福你们。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句话让林大森和沈明月感到温暖。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他们最终做出什么选择，都应该是出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外界的压力。

就在他们忙于记录和收集的时候，卡帕纳找到了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有些不好的消息，“卡帕纳说，“我们的猎人在岛的另一边发现了一些陌生人的足迹。他们可能是从海上来的。“

林大森和沈明月立刻紧张起来。他们知道，安达曼群岛在明朝的航海图上是一个未知的区域，但也可能有其他的航海者会经过这里。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林大森问。

“我们不知道，“卡帕纳回答，“猎人们只看到了足迹，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刻在树上。这些符号我们从未见过。“

林大森和沈明月决定亲自去看看。在卡帕纳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岛的另一边。在那里，他们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足迹和树上的刻痕。

“这些符号，“沈明月仔细观察后说，“看起来像是某种文字，但不是我们明朝的文字。“

林大森也看了看：“这可能是其他国家的水手留下的记号。“

卡帕纳问道：“你们认为他们有敌意吗？“

林大森摇摇头：“不一定。他们可能只是路过，留下标记以便以后回来。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应该加强警戒。“

卡帕纳点点头，并安排了更多的猎人在岛的各个角落巡逻。如果发现陌生人，立刻报告。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林大森和沈明月感到一丝不安。如果这些陌生人怀有恶意，会对部落造成威胁。但另一方面，如果他们是友好的，也许可以成为他们连接外界的又一座桥梁。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似乎正在向他们打开大门。他们的选择不再是留下或离开那么简单，而是如何面对这个正在变化的环境。

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土著人的智慧给了他们很多启示。或许，真正的智慧不在于选择哪条路，而在于如何走好每一步路。

林大森和沈明月握紧了彼此的手，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未来，他们都会一起面对。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岛屿上，他们最大的财富就是彼此。还有那些，在几个月后就要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