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夜来电

凌晨两点十七分，齐洛的电脑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代码行在他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但他仍坚持调试着游戏中的季节转换算法。明天——不，今天下午就是三人约好碰面的日子，他必须完成这个核心机制。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齐洛皱眉看向屏幕，来电显示是程沐阳。

这个时间？他迟疑了一秒才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背景里隐约有广播的回音。“齐...齐洛？“程沐阳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脆弱，与平日里的自信判若两人，“对、对不起这么晚打给你...“

“发生什么事了？“齐洛立刻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我...我在市立医院。刚才突然...突然...“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不自然的停顿，“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

齐洛已经站起来开始穿外套：“具体位置？“

“不用了，真的，我只是...“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我只是需要听到一个...正常的声音...“

背景里的广播声突然清晰起来：“急诊科23号患者请到3号诊室...“

“我马上到。“齐洛把手机夹在耳边，单手往背包里塞电脑和充电器，“市立医院急诊科对吗？“

“齐洛，真的不用...“

“二十分钟。“他挂断电话，抓起钥匙冲出门外。

五月的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了城市。齐洛站在公寓楼下，雨水像银针般斜刺下来，在路灯照耀下形成一片朦胧的光幕。他犹豫了一秒，随即冲进雨中。

等出租车的时间比预想的长。齐洛站在雨里，衣服很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滑下。他不断回想着程沐阳声音里的颤抖——那种支离破碎的语调，像是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随时可能再次碎裂。

当齐洛终于冲进医院急诊大厅时，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他的运动鞋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湿漉漉的声响，引来值班护士责备的目光。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程沐阳的身影。

“请问有没有一位叫程沐阳的患者？女生，大概这么高，黑色长发...“齐洛向分诊台的护士描述着。

护士摇摇头：“没有登记这个名字。你是家属吗？“

齐洛正要解释，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身影。程沐阳蜷缩在塑料椅上，双臂抱膝，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身旁放着湿漉漉的帆布包。

“沐阳！“齐洛快步走过去。

程沐阳猛地抬头，脸上残留着泪痕，眼睛红肿。看到齐洛的瞬间，她的表情从惊愕转为某种复杂的释然。“你真的来了...“她声音嘶哑，“还淋成这样。“

齐洛在她面前蹲下，这才注意到她右手臂上缠着崭新的绷带：“你受伤了？“

“只是擦伤。“程沐阳下意识用左手盖住绷带，“我不是因为受伤才...才打电话的。“

齐洛等她继续说下去，但程沐阳只是咬着下唇，目光游移。急诊室的荧光灯照得她脸色惨白，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做噩梦了。“她终于低声说，“醒来后...panic attack（惊恐发作）。以前也发生过，但这次特别...糟糕。“

齐洛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从她的状态能猜出大概。他轻轻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医生说可以走了，但我...我有点不敢一个人回去。“程沐阳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在自言自语，“太丢人了，大半夜把你叫出来...“

齐洛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送你回家。“

程沐阳看着他湿漉漉的手，犹豫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但触碰到齐洛掌心的瞬间似乎安定了一些。

出租车里，程沐阳靠在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雨水模糊的灯光。齐洛偷偷观察她——白衬衫被雨水打湿后变得半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黑色肩带的轮廓；她的侧脸线条在街灯明灭中时隐时现，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你不好奇吗？“程沐阳突然开口，依然望着窗外。

齐洛想了想：“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程沐阳转过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淡淡的感激。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拉紧了身上齐洛给她的外套。

程沐阳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栋老式公寓楼里。电梯年久失修，他们只好爬楼梯上五楼。齐洛注意到她上楼时脚步虚浮，时不时停下来深呼吸。

“你确定只是擦伤？“齐洛忍不住问。

程沐阳摇摇头：“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休息就好。“她在门口翻找钥匙，手指仍然不太稳，“下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门打开后，齐洛惊讶地发现这不像一个艺术系女生的住所。客厅几乎被改造成了工作室，墙上钉满了素描和设计图，地板上散落着颜料和数位板。唯一的生活痕迹是角落里堆着的外卖盒和咖啡杯。

“抱歉，有点乱。“程沐阳虚弱地笑了笑，“最近赶毕业设计...“

齐洛注意到餐桌上放着几瓶药，标签上的名字他看不懂。程沐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迅速把药瓶收进了抽屉。

“你先坐下。“齐洛扶她到沙发上，然后开始收拾散落的外卖盒，“有垃圾袋吗？“

程沐阳想站起来帮忙：“你不用...“

“告诉我垃圾袋在哪。“齐洛的语气比想象中坚决。

收拾完客厅，齐洛又去厨房找食物。冰箱里除了几瓶啤酒和过期酸奶外几乎空空如也。他在储物柜里找到一包米和一些干香菇。

“我煮点粥吧。“齐洛说着已经开始淘米，“你应该吃点东西再休息。“

程沐阳蜷缩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默默看着齐洛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水汽渐渐模糊了厨房的玻璃门，米香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齐洛，“她突然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齐洛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确定答案。“因为...你也对我很好。“他最终说道，继续切着泡发的香菇，“在咖啡馆，还有火锅店...“

程沐阳轻轻笑了声：“给你擦咖啡渍和夹菜就算对你好？你的标准真低。“

“还有你欣赏我的游戏。“齐洛补充道，声音几乎被煮粥的声音盖过，“很少有人...真正看懂我想表达的东西。“

粥煮好后，齐洛小心地盛了一碗放在程沐阳面前。她双手捧着碗，小口啜饮，热气氤氲在她苍白的脸前，增添了一丝血色。

“好吃。“她轻声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一个人住久了就会了。“齐洛坐在对面，看着她慢慢吃完，“还要吗？“

程沐阳摇摇头，突然打了个寒战。齐洛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嗯，可能是淋雨...“程沐阳的眼神开始涣散，“头好重...“

齐洛扶她到床上躺下，在浴室找到医药箱，翻出退烧药和体温计。程沐阳乖乖含住体温计，像个顺从的孩子。

38.5度。齐洛皱起眉头：“你得吃药。“

程沐阳吞下药片后，很快陷入昏沉的睡眠。齐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离开。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敲打着玻璃，像某种不安的密码。

他正考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程沐阳突然在睡梦中抽动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齐洛赶紧俯身查看，发现她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要...不要再放了...“程沐阳含糊地呢喃着，“我弹不了...再也弹不了...“

齐洛轻轻握住她的手：“沐阳，你在做梦。“

“那场事故...不是我的错...“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溢出，“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齐洛僵住了。事故？弹不了什么？他想起林小满提到的乐队，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没事了，你安全了。“他笨拙地安慰着，用纸巾擦去她的泪水。

程沐阳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走...“她半梦半醒地哀求，“求你...“

齐洛的心跳突然加速，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似乎比她的发烧还要灼热。“我不走。“他低声承诺，慢慢坐回椅子上。

就这样，程沐阳握着他的手腕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均匀。齐洛静静地看着她——睡着的程沐阳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脆弱得不可思议。他想起白天在咖啡馆里那个自信满满讨论艺术设计的学姐，与此刻这个被噩梦纠缠的女孩判若两人。

窗外的雨声渐小，天色开始泛白。齐洛小心翼翼地想抽回手，但程沐阳在睡梦中立刻收紧手指。他只好放弃，调整到一个不那么别扭的姿势。

不知何时，他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齐洛猛地惊醒。他发现自己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床边，而程沐阳正睁着眼睛看他，表情复杂。

“早...“齐洛尴尬地直起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腕终于被释放了。

程沐阳的烧退了些，但脸色仍然不好。她看着齐洛，轻声问：“我昨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齐洛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提及那些零碎的梦话：“没什么，就是一些梦话。“

程沐阳似乎松了口气，随即露出歉意的表情：“对不起，耽误你一晚上。你应该回去休息...“

“你感觉怎么样？“齐洛岔开话题，“头还晕吗？“

“好多了。“程沐阳尝试坐起来，但立刻皱眉扶住右臂。

齐洛帮她垫好靠枕：“医生说你的伤到底...“

“骑车摔的。“程沐阳打断他，语气突然变得生硬，“真的只是意外。“

齐洛点点头，不再追问。他起身拉开一点窗帘，让更多阳光照进来：“你需要吃点东西，我去买早餐。“

“齐洛。“程沐阳叫住他，“谢谢你...为了一切。“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学姐，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普通女孩。齐洛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不客气。“他轻声回答，关上门前最后看了她一眼，“我很快回来。“

下楼时，齐洛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满的信息：“今天下午的会议还照常吗？阳阳姐没回我消息。“

齐洛想了想，回复：“她有点发烧，可能要推迟。晚点我再通知你。“

消息刚发出，林小满立刻回道：“她又发作了？在哪？医院还是家里？“

齐洛盯着屏幕皱起眉头。这个“又“字暗示着程沐阳的这种情况并非首次。而林小满似乎对此非常熟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秘密的边缘，而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个四棵树的游戏场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