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还得等
世界仍在继续。
陈明感觉脸颊上的血痂正在结块，咸腥味顺着下巴滴落在粗布衣襟上。
他从未设想过，现在的数据信号竟能模拟出如此真实的血腥气
“选吧！”
络腮胡差头的刀尖扎进他锁骨，皮肉翻卷的触感让陈明几乎呕吐。
他的喉咙被刀尖抵着，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
不是虚拟的触感模拟，而是真实得发颤的刺痛。
“快点！”
差役头子狞笑着。
一旁的少年蜷缩在地上，背部一道深可见底的鞭痕，血肉翻卷，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看着陈明。
陈明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可选择：1.交出所有粮食 2.组织反抗 3.独自逃跑】
界面上三个选项在视野中不断放大、缩小，像是在嘲笑他的迟疑。
远处有人哭喊，有人倒下，有东西在燃烧。
风里混杂着烟味和血腥气，还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这不是游戏！
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游戏体验！
他想要退出，但那个“灰色”的“退出”按钮就像一堵墙，把他困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
“这不科学啊……”
如果是他来设计游戏，肯定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弹出一个付费界面，给玩家提供几种脱困的付费道具。
比如花二十块钱买捆炸药，或者解锁隐藏技能。
“磨蹭什么呢！”
差役的鞭子抽在陈明小腿上，剧痛沿着神经系统直抵大脑皮层。
“许志这个家伙，这跟审讯有什么区别。”
“这家伙公报私仇啊！”
“快点！”
刀尖猛地压入皮肤，陈明感觉一阵剧痛。
喉结滑动了一下，一股温热的液体顺颈而下。
“我……我选2。”
他终于挤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瞬间刷新：
【你选择了：2.组织反抗】
【当前剧情节点不可逆，情绪增幅器已激活】
【痛觉反馈等级：100%】
陈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耳边爆发出一声怒吼：
“杀狗官啊——！”
他看到人群如潮水般涌向那些差役。
之前那个瘦弱的老农举起锄头，直接砸碎了一个差役的膝盖；
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用捣衣杵插进另一个差役的眼窝；
就连刚才那个受伤的少年，也挣扎着爬起来，扑向了最近的一个官差。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差役们开始挥刀砍杀，鲜血飞溅，惨叫四起。
陈明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疼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发现不止脸上，手臂、肩膀、大腿都被鞭打、踹踢，甚至有一道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痛”。
不是那种轻轻划破手指或者不小心撞到桌角的小痛。
而是撕心裂肺、贯穿神经的那种真实的痛。
他想逃，却发现腿软得站不稳。
“你这妖道，使得什么妖法？”差役头子大骂一声，挥刀劈来。
“不要！”陈明本能地举起手臂去挡。
刀锋划过皮肉，血花四溅。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系统提示弹出：
【你受到严重外伤，生命值降至20%】
【是否启用紧急保护协议？】
这次的选项不再是剧情抉择，而是一个红色的“是/否”按钮。
只要按下“是”，他就能立即脱离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但他没有按。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许志为什么会坚持做这个游戏。
因为这个世界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无法再用“用户留存率”、“付费点设计”来搪塞过去。
他在游戏中看到了人性，看到了愤怒，看到了绝望。
他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曾轻描淡写地说“历史题材小众”，是多么傲慢又冷血的判断。
“是……”他咬牙低声说道。
【是否启用紧急保护协议？】
【你还可以承受3分钟的真实伤害。】
他没有回应。
差役头子朝他走来，举起了满是血污的刀。
陈明闭上眼，等待那一刀落下。
然而，刀并没有落下。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测试舱内，金属天花板反射着他苍白的脸。
“神经链接已断开。”机械女声响起。
“本次沉浸测试时长：30分01秒。”
舱门缓缓打开。
许志站在门口，脸色冷峻，眼神里却没有胜利者的得意。
方晨和顾柔嘉站在他身后，神情复杂。
陈明挣扎着坐起身，全身都仿佛被碾压过一遍，连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
他摸了摸脸上的假想伤口，那里早已没有血迹，但记忆却依然鲜活。
“你们……怎么能让玩家受这种苦？”
陈明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残片。
他慢慢坐起身子，额头渗出冷汗，顺着鬓角滚落，在下巴处悬而未决。
“这也许曾经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
许志站在舱门前，语气淡然。
他没有笑，也没有得意。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一种把他彻底看穿的冷漠。
“如果这款游戏能让人少一点冷漠，多一点共情，那就值得。”
“呵……”
陈明干笑了一声。
“你倒真敢说。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游戏不是用来折磨人的。”
他继续道：“它是娱乐，是消费，是人们逃离现实的地方。”
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领带，试图恢复那种惯常的从容。
可当他开口问出下一个问题时，连他自己都听出来了——那是试探，也是恐惧。
“你们……真的打算把这款游戏上线吗？”
“当然。”
方晨几人的回答毫不犹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它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为了让某些人——比如你——真正看见这个世界曾经的模样。”
陈明顿了一下。
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翻涌的是愤怒，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那不是害怕，不是愧疚，也不是感动。
而是一种被赤裸裸地剥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不适与羞辱。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许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数据说服他，也没想赢得他的认可。
他是要让他亲身感受痛苦，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在鲜血和死亡面前颤抖、挣扎、无能为力。
这是种羞辱。
但他不得不承认，那种痛，那种恐惧，那种无力到想哭的感觉——太真实了。
他走过去，拿起自己的皮包，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我建议你们重新考虑。”
他淡淡地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职业性的微笑，“不是所有玩家都能接受这种‘教育’。”
许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视线交汇，像两柄刀在无声碰撞。
陈明最终转身离开，脚步稳健，神情如旧。
可在走出实验室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鞭痕的位置。
然后，他加快了脚步。
而许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极轻的笑意。
他知道，这一刀已经刺进去了。
只是伤口会什么时候溃烂，他还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