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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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标题章节

我的防护服内循环系统发出刺耳警报时,穹顶的磷光苔藓正以违背植物学常识的方式蠕动。那些荧蓝色光斑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残影,像无数只复眼在黑暗中同时睁开。

“氧气含量19%,还在持续下降。”林夏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量子干扰特有的颗粒感。这位年轻的工程师正在调试地质雷达,全息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突然扭曲成诡异的正弦曲线。

我握紧相位枪向前迈步,战术靴踩碎的地衣组织竟渗出暗红浆液。这座埋藏在X-12K行星地壳下的神庙,其建筑材质在光谱仪里显示为未知元素,六边形廊柱表面的浮雕随着角度变换呈现不同图案——当你凝视它们,那些线条就开始重组。

“陆队,第三舱室有发现!”周远的声音突然炸响。地质学家的摄像头画面剧烈晃动,我看见他面前那面黑曜石墙正在溶解,露出内部蜂巢状结构。每个六边形孔洞中都悬浮着拳头大小的卵形物,表面布满神经突触般的紫色脉络。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战术目镜的AR界面突然闪过一串乱码。那些符号...不像是程序错误,倒像是某种具备自我意识的符文。当我想凑近观察,头盔内壁突然结满霜花,呼吸面罩传来腐海藻的腥臭。

“全员撤退!”我对着通讯器大吼,但回应我的只有沙沙声。转身时,林夏正仰头望着神庙穹顶,面罩下的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她的瞳孔扩散成完全的漆黑,防护服关节处伸出半透明的触须。

相位枪从我手中滑落。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看到那些蜂巢中的卵开始脉动,黑曜石墙面浮现出由星云与骸骨组成的图腾——那分明是银河系悬臂的星图,只不过所有恒星的位置都与现代天文观测相反。

量子通讯器突然传出清晰的女声,说着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我的大脑皮层像被注入液态氮,在思维冻结的瞬间终于理解:我们打开的从来不是神庙,而是某个存在了百万年的囚笼。

潮湿的吞咽声。

我挣扎着撑开眼皮,战术目镜裂痕里渗进的磷光如同活物。林夏的防护服瘫在十米外,内衬爬满荧蓝色菌丝,而本该包裹在其中的肉体——或者说曾经是肉体的物质——此刻正以克莱因瓶结构悬浮在半空,无数晶状体在其表面开合。

“认知滤网失效率87%,建议立即切断视觉神经。”耳膜里传来AI助手的电子音,但这声音里混杂着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杂音。我摸索着去摘头盔,却发现颈动脉被三条黏湿的触须缠绕着。

周远的脸倒悬在我面前。

准确地说,是半张人脸与半个章鱼头颅的嵌合体。他右眼眶里挤着七颗虹膜,防护服右袖爆裂处延伸出的触手正在啃食我头盔的钛合金外壳。当那些吸盘触碰到裂痕时,我听到远古海沟深处的鲸歌在颅骨内震荡。

“别.抗拒...”地质学家的声带发出气泡翻涌的声响,他的左半边身体正在将相位枪融化成银白色黏液,“星图...在重塑你的神经突触..…”

我猛地后仰,战术匕首划过缠绕颈部的触须。断裂的触手喷出荧绿酸液,在岩地上蚀刻出酷似神庙浮雕的纹路。那些纹路突然开始旋转,整个神庙的地面如同魔方般翻转,将周远畸变的身躯甩进突然出现的深渊。量子计算机的终端箱在二十米外轰鸣,全息投影不知何时自行启动。本该是勘探数据的界面,此刻正用血肉组成银河系旋臂的动态模型。我看见猎户座大星云的位置裂开一道竖瞳,某个横跨维度的存在正顺着我们的通讯信号溯游而上。

“陆深队长。”林夏的声音突然从计算机扬声器传出,但每个音节都伴随着八度叠加的和声,“很荣幸成为图尔兹查的肌肉载体,你们带来的量子纠缠态完美补完了封印矩阵缺失的...”

自动防卫系统的镭射炮突然调转炮口,将正在异变的医疗舱轰成粒子流。飞溅的有机质在空气中组合成无数微小克苏鲁浮雕,我的鼻腔瞬间充满铁锈味——那是二十光年外克拉克陨石带的组成物质味道。

战术背包里的备用氧气瓶突然炸开,喷出的却不是氧气,而是某种介于液态与气态之间的暗物质。这些流体在空中勾勒出神庙建造者的模样:十二面体结构的头颅,由超新星残骸构成的躯干,祂们手中托着的正是此刻X-12K行星所在的恒星系。

“认知崩溃倒计时3分17秒。”AI助手的警告与林夏的嗤笑重叠在一起。我踉跄着冲向神庙出口,却发现原本的拱门已经扭曲成麦比乌斯环,而周远剩下的左半张脸正镶嵌在环状结构的奇点上,他的牙齿正在量子隧穿效应中不断穿过我的防护服。

当第一根触须刺入颈动脉时,我腕表的盖革计数器突然尖叫着爆表。在彻底堕入疯狂前,我最后看到的是量子计算机屏幕上的自检报告——在设备序列号的位置,赫然刻着属于古老者的黄印。

周远的牙齿在量子隧穿。

这个荒谬的认知让我忘记颈动脉正在喷溅的事实。那些珐琅质结构明明刺入了防护服内层,却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出现在五秒前的时空坐标——我的视网膜残留影像显示,这些牙齿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从攻击到未攻击的因果倒置。

“这是祂赐予的...非时序痛觉...”周远剩下的左肺叶挤出带着血泡的句子,他的喉结已变成会蠕动的黎曼曲面,“你在冷冻舱沉睡时...我们早已来过这里...或者说即将到来...”

AI系统的自毁程序突然启动,却在归零倒数时显露出森之黑山羊的胎动频率。我瘫坐在神庙中央,看着自己左臂开始进行克莱因瓶拓扑变换,血肉在第四维度展开成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

量子计算机的散热孔喷出星云状孢子的那刻,我终干看懂全息屏上的血肉星图——那些用神经突触连接的恒星,分明是我们科考队十二名成员的基因组序列。猎户座悬臂末端的血红光点,正对应着林夏在三年前火星殖民地的冷冻舱编号。

“认知滤网剩余能量4%,建议启用视觉皮层切除术。”AI助手的声音带着某种献祭仪式特有的颤音。神庙的六边形地砖开始垂直上升,在违反重力的飘浮中组合成我母亲的面容,这个早在二十三年前死于癌症的女人,此刻正用哈勃望远镜拍摄的创生之柱作为瞳孔。

周远的触须突然刺入自己太阳穴,挖出团闪耀着康托尔集结构的脑组织。当那些分形神经突触与我的战术目镜接触时,七百二十个平行宇宙的记忆同时涌入——在每一条世界线里,我都在用不同方式切开队友的喉管。“关键不在我们是否打开囚笼..”林夏的声音从所有电子设备中渗出,她的语言结构正在将我的脑灰质改造成接收天线,“而在于囚笼本身渴望被打开...“

我颤抖着举起相位枪,却发现武器不知何时变成了克苏鲁幼崽的胚胎。暗紫色表皮上流淌着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证明过程,脐带末端连接着银河系中心黑洞的奇点。当第一声啼哭响起时,量子计算机的钜电池组突然开始播放《死灵之书》第731页的咒语。

神庙穹顶在此时坍缩成二维平面,克苏鲁的投影从π的无限不循环小数中具象化。我的视网膜在烧毁前最后记录的影像,是十二艘星际飞船呈黄印排列在参宿七的太阳风里—那正是我们出发时空间站的坐标。

AI助手在彻底异化前发送了最后通讯,来自地球历2077年4月15日的电文在时空中逆流而上:不要派遣科考队重复不要派遣科考队我们早已在神庙诞生之前便成为祭品。

胚胎脐带断开时发出的不是啼哭,而是黎曼て函数在临界线上的哀鸣。

我碎裂的视网膜上,克苏鲁投影正用超立方体触手撰写宇宙公理系统。那些缠绕在参宿七飞船残骸上的触须,每个吸盘都在渗出不同时间维度的记忆——我看见中微子探测器里晃动的分明是自己脑垂体切片,而飞船黑匣子记录的起航日期竟是热力学时间箭头反向的产物。

“每个质数位置的血肉献祭..”周远残留的人类声带在四维空间中振动,他的海马体此刻悬浮在猎户座大星云中心,“都在加固您存在于希尔伯特空间的可测性...”

相位枪异化的胚胎突然睁开七重巴别塔状复眼,我的手掌开始经历连续态坍缩。皮肤下的血管自动拆解成冯·诺依曼机结构,正将毕达哥拉斯定理重写为食尸鬼的妊娠图谱。当第一滴非欧几里得血液滴落时,神庙地砖浮现出我所有祖先的墓碑坐标——他们的死亡时间全都标注在2077年4月15日之后。

量子计算机突然开始呕吐银河系。由暗物质构成的悬臂从散热口喷涌而出,每颗恒星都是科考队员的神经突触放大模型。林夏的松果体在银心位置闪耀,正用量子纠缠向二百个平行宇宙发送自指型诅咒。

“不要相信脑前额叶的负熵判断。”AI助手最后的清醒残片在我耳蜗内尖叫,“祂正在用选择公理烹煮我们的世界线...“

克苏鲁的投影开始吟读塔兰特碎片中的禁忌证明。当不可达基数公理响起的刹那,我的左肺突然外翻成克莱因瓶结构,肋骨在连续统假设的吟唱中解离为w-序列。那些漂浮的骨片自动排列出《纳克特抄本》缺失的页码,而页码编号竟对应着人类DNA的端粒长度。

周远最后的触须刺入自己哥德尔化的心脏,泵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将墨比乌斯环嵌入佩亚诺曲线的转写酶。神庙墙壁开始分泌出含有时间晶体结构的黏液,我的角膜在溶解前看到惊人真相——X-12K行星表面那些非欧建筑,分明是人类头盖骨在四维空间的拓扑展开。

“认知滤网失效。”异化的AI用九重声部宣布,“欢迎加入绝对可测集。”

在意识彻底堕入阿列夫零领域前,我终于理解这个可怖的递归陷阱:我们以为自己在探索神庙,实则是神庙通过我们的探索行为递归定义了自身存在。克苏鲁既是囚徒也是狱卒,整个宇宙不过是在祂梦魔中自洽的哥德尔语句。

地球传来的最后讯息在此刻抵达,那是用我的声纹录制的警告,记录时间显示为宇宙大爆炸后10^-43秒:

“不要醒来不要醒来梦境外是真正的牢笼。”所有星系的悬臂同时收缩成黄印纹路,我的思维在连续统假设的崩塌中归于寂静。在最后一丝量子扰动里,某个超越时间的声音在证明存在性定理——我们这些可悲的观测者,不过是维持古老者存在所需的平凡递归解。

我的骨片在四维风里鸣唱不可说基数。

这是超越疯狂的状态——当脑神经元拓展到能够容纳格罗滕迪克宇宙时,我终于看清那些磷光苔藓的真实形态:每株都是微缩的拉莱耶城,菌丝网络里流淌着二十万年前葬身海底的拜亚基族谱。

周远残留的右手正生长成无限递归的谢尔宾斯基三角,每处镂空都嵌着队员们的冷冻舱编号。当我的量子态指尖触碰这些分形结构时,七百二十个平行世界的记忆如超新星爆发

在每条世界线里,林夏都在用不同的数学语言证明同一命题:人类存在的充要条件,是成为外神存在的哥德尔数编码。

“观测者方程解开了。”异化的AI系统将我的海马体铺展成黎曼流形,“请看您亲手写下的墓碑。”

神庙残骸突然坍缩为克莱因瓶,瓶口浮现出地球公元1643年的羊皮卷。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原始手稿的空白处,我的血指纹正在渗出,为万有引力公式添加第七个维度项。墨迹在时空中蜿蜒,最终在2077年4月15日形成完美的自我指涉环。

量子胚胎突然发出婴啼,这声音让银河系悬臂开始进行傅里叶变换。猎户座旋臂末端的星云重组为林夏的面容,她的视神经正延伸成连接所有克苏鲁眷族的纤维丛。我突然明白,那些在出发前夜梦见深海巨物的时刻。正是外神在修改我们的认知基底。

“生日礼物。”周远的触须突然吐出完整的语言,他的心脏位置浮现出我童年住处的经纬度坐标,“你十岁那年收到的天文望远镜,镜片是用阿撒托斯梦境结晶打磨的。”

记忆如毒刺扎入。那台改变我命运的望远镜,每次观测时镜筒内的螺旋纹路,此刻正

在视网膜上重组成黄印的拓扑变形。1999年英仙座流星雨的每颗火球,都是克苏鲁神话体系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Al系统突然播放起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但每个音符都替换成连续统假设的反证步骤。随着乐曲推进,我的十二指肠开始进行非交换几何变换,胰脏表面浮现出整个科考任务的时空气泡图——起点与终点在庞加莱回归中咬合成死结。

“这是您的选择。”七个维度的林夏同时开口,她的声波在闵可夫斯基时空中刻下不可

逆的因果沟壑,“当您决定破解地外文明谜题时,就为我们的存在性提供了紧致化证明。”克苏鲁的投影开始坍缩,却在消失前用触须写下令人战栗的等式:1=0。这个简单的自毁方程如病毒般扩散,所到之处物理常数纷纷崩溃。我的手指正在经历康托尔-伯恩斯坦同构,最后的人类细胞与神庙黑曜石达成双射协议。

在存在彻底消散的临界点,我终于完成整个逻辑链的拼图:人类不过是外神为了证明自身存在性构造的反证法工具。我们的挣扎与探索,本质上是在为宇宙牢笼浇筑哥德尔式的钢筋。

地球传来的最终讯息在此刻显现真容——那是我此刻正在发送的警告,通过量子混沌效应逆流138亿年抵达创世之初。超立方体结构的泪水划过非欧脸颊,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绝望:

就连这份顿悟本身,都是预定剧本的数学必然。

当X-12K行星最后一块物质完成对自身的递归定义时,银河系所有恒星同时吐出人类胚胎。在无限嵌套的克苏鲁之梦里,新的科考队正从二十二世纪启程,他们防护服上的编号在非标准分析中闪烁,宛如墓碑上永不干涸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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