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道逐人
至日头彻底跃出远山，阳光普照大地时。
一人一驴已走出里余地。
本来还精神弈弈，四蹄翻飞的马户。
接触到阳光，顿时萎靡下来。
一对驴眼迷迷瞪瞪，仿佛随时要睡着。
孔方明白，这是夜游使的弊端。
幸得马户还保留着肉身。
尚能在阳光下活动，要不然单以阴神之体。
这会可就要回到意识内的神庙躲避了。
应是妖灾的关系。
官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赶路无聊的很，孔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马户闲扯着。
其实也是想通过多说话，提高马户的灵智。
“你好歹也是神使，连这点阳光都受不住，怎么跟我闯荡江湖？”
马户的回馈，比起昨晚来，流畅了很多。
“昂，困的很…昂…太阳好烫……饿了……”
“懒驴。”
孔方没好气骂了句。
一偏身从驴背上跳下来。
放着马户自己去道旁啃青草。
时值初春。
正是草叶嫩的时候。
马户的伙食，可以随地取材。
孔方自己可就不能这样随便了。
他身上倒是还有点儿铜钱。
可现在那些开在官道旁的野店，也都关了门。
有钱也没处消费……
还是吃了没有江湖经验的亏啊！
下次出门，一定记得多带干粮。
正皱眉间，望到远处一片山林中，隐隐升起缕青烟。
孔方神色一喜。
“马户，别吃了，老爷我还饿着，你是怎么吃得下的？赶紧的，赶路……”
马户刚刚敕封，能力有限，在阳光下活动不适。
这回孔方没有骑乘，只让马户跟在身后。
这处明显是片野林，并没有村庄房屋。
本来还担心，林中生火的人会离开。
靠近之后，孔方松了口气。
一共十来个从人，两辆马车，在林中搭着简易的宿营。
发现孔方，两名劲装护卫上前查问。
孔方拱手为礼，笑着招呼：“在下因为忙着赶路，一时大意忘记带口粮。
“方才见这里有炊烟，所以冒昧上前打听，能不能向各位买点儿吃食？”
两名护卫互视一眼。
打量着面前这一人一驴的古怪组合。
少年人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粗麻衣，面相倒挺周正。
就是肤色微黑，形似田间地头，常期劳动的农家子弟。
举止间却没有一般农家子那般拘谨。
面对自己等人，说话时落落大方，一点都没有露怯。
跟在他身后的那头驴就更怪了。
脑袋上还缠着明显是沾血后，干涸的褐色布条。
一对驴眼眯瞪着，从这畜生的眼中，竟能看出几分惫懒来。
像极了没有睡够的小老头儿，被强行叫醒，不情不愿的出来办事。
真是太怪异了，竟从一头驴子的眼中，看到这么多的情绪……
两名护卫互视了眼，俱带着警惕。
这时树林中传来一道声音：“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只是一些吃食而已，不必提什么购买。”
孔方循声望去。
便见一个身穿绸缎的中年男人，从林中走出。
孔方目光落到对方身上，拱手笑道：“叨扰了。”
男人摆了摆手：“不必如此，相逢即是有缘，我等也是临时在此处歇脚。
“正好刚吃完早食，还有些剩下的，小兄弟若不嫌弃的话……”
“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哪里会如此不识好歹。”
不待对方说完，孔方便接过话头。
又冲着男人抱拳道谢。
男人目光落到孔方身后的马户身上：“小兄弟这头驴还真是奇异，也不牵绳，就不怕它跑了么？”
“家里养熟的，最是听话，不会跑的。”
孔方轻拍马户的脖子，心中暗笑，这可是夜游使。
与自己有敕封符箓灵魂绑定。
无论相隔多远的距离，只要心念一动，都能感应到方位。
别看马户说话还不怎么流利，实际智力已经不亚于人。
中年男人并没有请孔方进入营地。
而是命人端来在火上烤过，尚有几分余温的实心馒头。
还有一碗咸肉炖煮的温汤。
孔方已是饿得极了。
加之这具身体，平日几个月难得见一次荤腥。
此刻肉汤香气入鼻，口齿间瞬时起了唾液，恨不得立马仰头倒进嘴里。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转身将一块馒头递到马户嘴边。
同时心念透过符箓联系，给马户交代了一句。
马户舌头一卷，便将馒头溜进了嘴里，嚼动起来。
又找来一片树叶，倒了汤水，给马户喂下。
意识中听着这老驴一个劲的唠叨着：“好吃…有味道！”
孔方不由抿起嘴角。
暗道是自己谨慎过头，这群人与自己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想来也不会特意准备下药的食物害自己。
不过莫名来到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
行事小心，安全第一也没有错处。
还是得从小处留意，尽快养成习惯！
以免日后粗心大意，落入危险。
这年头百姓豢养牲口，会给牛马骡驴这样的大家畜喂尿液补充盐份。
如今马户已是夜游使，自不能再给它喝那等腌臜物，往后还是得时常喂它盐水，不如一起喝汤便利。
“哼！”
眼见孔方竟拿肉汤喂驴，旁边的护卫面色沉下来，发出一声冷哼。
孔方浅笑解释：“这老伙计乃是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早已当作家人看待。
“平常在家与我也是同吃同住，做惯了的。”
那护卫只把脸转到一旁，不来看他，也不说信不信孔方这番解释的话。
孔方又故意借喂驴的动作，拖了片刻。
马户虽还没积攒出法力。
体质却已经不同于普通牲畜，感知能力，更是强出很多。
等了这么片刻，已然可以确定，食物绝对没什么问题。
孔方这才大口啃起馒头，就着汤水充饥。
正吃喝间，中年男子又转回来。
见孔方吃得香甜，笑问道：“小兄弟可还爽口？”
这话问的，听着怎么有些心底发毛？
孔方面上挂笑：“多谢先生，在下孔方失礼，还不曾问过称呼？”
男子也不着恼，只笑道：“我姓董，乃青华县人，此次回乡，途经此地。”
青华县？
孔方心头念转，想起聂小倩的老家，就是这个地方，这行人竟与聂小倩是同乡。
拱手笑道：“原来是董老爷……”
“孔小兄弟莫要折煞，董某不过替主家跑腿的管事，当不得老爷之称。
“只是同行有女眷在，路上不便张扬，故而方才未细说缘由。”
孔方目光下意识看向马车，点头道：“理解理解，说到这个，我倒是想提醒董管事。
“近日这里可不太平，前面不远有兰若寺，正闹妖灾，左近的百姓，都已入城中避灾了。
“且这林中还有狼群出没，董管事你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董管事面露犹疑。
叹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一路行来，道旁野店茶摊，尽数关门歇业。”
这边正说话间。
身边马户突然驴眼圆瞪，四蹄不安的踢踏地面。
孔方双眼微眯，却见黑松林深处，条条淡灰烟气，飘飘荡荡，循着林间空隙，缭绕而来。
至宿营地附近，分作十数股。
照着这群人的耳鼻眼口孔隙，便渗入进去。
其中还有两股，隐入马车当中。
显然，那辆马车里，还有两个人。
不待孔方反应，其中又有两股，已落到他与马户身上。
灰烟方一接触，孔方便感觉通体一凉。
旋即便有一股无形寒意，透入脑海。
只是转瞬识海内神庙放出毫光。
如雪消融，那灰烟便已被撞碎，消逝的一干二净。
孔方心头一惊，转眼去看马户，心底刹那了然，马户是夜游使，也是不怕这种邪祟烟煞。
只董管事与那些护卫，竟毫无知觉，各自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心知自己神主异能在身。
对这些邪祟煞气天然有克制，邪煞入体，伤不得自己分毫。
不由心生疑惑。
原主在郭北县生活了十七八年，除了听闻些妖灾传言外，不曾亲眼见过半回。
本以为想要寻找修行之人，接触诡异超凡的存在，还得费一番工夫。
却不想只半天，竟在这里遇上了。
当真是世事无常……未免太快了些。
莫非这个世界，也是如前世所看的小说中那般，超凡特性互相吸引聚合？
换作这个世界，妥帖的说法，应该是——大道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