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客栈
玉门关,龙门镇。
夜幕如铅,冷月清灰镀在连绵沙丘,风尘呜啸拂过万里黄沙,白日的烈阳蒸干了每一丝水汽也带走了绝大部分生机。
望眼所及,无垠的大漠皆是孤寂。
肆虐的风裹挟着沙粒,笼罩着此间客栈。
柜台处,风情万种,细柳身姿的女人正皱着眉拨弄算珠,举手投足间皆是勾魂摄魄的慵懒风情,正是客栈老板娘——金镶玉。
大堂里四五个绿林大汉围坐一圈,高谈阔论,其余桌的食客不敢打搅,低头扒拉着饭菜,连咀嚼声都压得极轻。
“那商队请的可是福威镖局!中原地带,大江以南谁不知福威镖局?护镖的还是十数个三品境的镖师好手!”
“这么大阵仗,我寻思这批货物必然价值连城!”
开口之人,是大漠中恶名昭著的匪首大嘚把子,此人手段狠辣,麾下统领着近百马贼,劫商杀人,纵横戈壁。
“我直接把他们诱拐到一处流沙地,那群镖师便齐齐陷了进去,老子一刀便是一个人头!”
满脸横肉的大嘚极是得意,他接着说道:
“等老子回去一看,那货箱上的锁都是百年玄铁铸成,寻常刀刃根本破不开!”
“他奶奶的,偏生商家还是个硬骨头,我把他家上下七口人一个个杀了,都没说钥匙在哪。”
“他六岁的儿子被我一刀劈成两半了仍旧无动于衷!直到我把他女儿扒光,带着兄弟们在他面前就给...”
“咳咳!”
金镶玉重重咳嗽了两声,目光带着嫌弃的望向他们。
“哦,老板娘她听不得这种。”
大嘚神色一怔。
“罢了!吃饱喝足,兄弟们回寨!”
旁人没听见箱里有什么宝物,显得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嘚起身结完账,正要推开客栈大门,却被门外弥漫来的血腥味呛得一滞。
铁锈般的腥甜,让几个刚喝得晕乎乎的喽啰瞬间清醒了大半。
“什么味儿?”
有人颤声问。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贴着门框急速闪过,吓的几人连退数步。
几人中胆小的开始腿抖如筛,高喊道:
“莫不是恶鬼索命来了!”
大嘚此时也胸膛剧烈起伏,直直盯着门外,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大喊道:
“杀过那么多人,还怕劳什子鬼!”
“喵!”这时外面响起一声猫叫,声音如涟漪般扩散开,把几人僵硬的神经震得松弛下来。
“原来是只猫!
哼!可惜不是那商队恶鬼,不然劳资非得再杀他们一次!”
大嘚回过神,恶狠狠的说道。
几人顿时纷纷松了口气。
“到底走不走?站门口影响老娘做生意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又一次拨动了几人心弦。
回头一看,金镶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十分诡异。
大嘚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随即又被酒精和虚张声势顶了回来:
“走!等老子醒了酒,再来吹吹老板娘裙底阴风啊!”
大嘚色眯眯的看了眼金镶玉后,打开了大门。
门外,借着月光,大嘚看见了三辆板车。
每辆板车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渗出的血水顺着木缝连成丝线,蜿蜒的血泊逐渐漫过众人战栗的脚踝。
大嘚定睛一瞧,神魂俱裂!
这些尸体竟都是自己寨子里的兄弟!
一道坐在板车上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
只见他黑色劲装上染满鲜血,在昏暗中仿若从无间地狱爬出的恶鬼,周身散发着摄人戾气。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一半脸庞隐在阴影里,一半映着月光,显得冷峻而漠然。
大嘚身后的小弟,见到这场景,扯着破锣般嗓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鬼啊!是鬼啊!”
众人两腿间骤然一热,失禁的尿液顺着裤腿蜿蜒而下。
待看清来人,大嘚这位穷凶极恶的马匪竟没了丝毫戾气。
“是...是你!”
大嘚认得这张脸,或者说大漠里的马匪都认得这张脸。
三年前这个男人横空出世,给大漠立了血淋淋的新规。
马匪打劫商队可以,但不能滥杀无辜,否则他便会上门索命!
马匪寨里一个不留!
大嘚亲眼见过,这男人单枪匹马闯入几个马匪寨,而后那些寨子便如死域一般,再无一人踏出寨门!
大嘚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只想跪下。
“我..错了,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
男人手疾眼快,右手似钢似钳,“唰”的锁住大嘚脖颈,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也掐断了他后面的求饶。
男人脸带笑意,随后一把杀猪尖刀,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干净利落的没入大嘚腹部。
利刃在血肉里搅出漩涡,大嘚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绝望的血沫从嘴角涌出。
大嘚死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你只是觉得错在比我弱罢了。”
拔出刀后,男人随意的将大嘚那未瞑目的尸体扔到一旁马厩。
其余几人看清男子的脸,惊恐的喊道:
“嬴哥儿!是嬴哥儿!”
接着便做鸟兽逃散状,速度之快,似是有恶鬼在后追逐。
嬴哥儿也不看他们,只是静静站在门口,接着一道绿气自大嘚尸体中漂浮而出,没入自己体内。
随着绿气缓缓融入丹田中的宝树,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果然还是不行。”嬴哥儿心中叹气。
当初与他一齐穿越而来的宝树,已然一副生机寥寥的模样,布满皲裂的纹路,枯叶蜷曲,底部根系也失去了活力。
“月盈易亏,花落易零啊!”
不止是丹田内的宝树,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老化,手上的褶皱与丝丝白发,无时无刻提醒着他。
“得离开大漠了,这里的命格已经承不起我了!”
嬴哥儿摇了摇头,肩抗起硕大粗布袋走进了客栈。
“嬴柳回来啦!”
金镶玉见着来人,顿时笑靥如花,莲步轻移,帮他取下布袋。
她用巾绢轻抚男人面庞擦拭血迹,七分关心,三分埋怨道:
“没受伤吧?怎么又去多管闲事?”
血迹拭去,露出一张白皙俊郎,温润翩翩的脸庞,血腥污痕遮不住这张俏脸分毫。
“大嘚这批马匪过线了,他们劫商队,尸首堆得比驮货的骆驼还高,连女娃娃都...”
或是不想听到那些女童悲怆际遇,金镶玉赶忙用手指点住嬴柳口唇,撅着嘴说道。
“大漠里的匪徒比沙砾还密,那帮商贾明知是条阎王路,还不是揣着算盘往里钻?都是财迷心窍,你能帮几个?”
“再说这世道,公义良心又值几个钱?”
流沙埋血迹,荒漠藏尸骨,有着“三不管”之称的大漠,早已成了罪恶的修罗场。
客栈的堂客们亦大多是杀人越货、非奸即盗的绿林汉,在嬴柳进入客栈后,他们瞬间低下头,安静的吃肉喝酒,完全不敢放肆。
嬴柳叹了口气,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他当然知道要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但当他摸到杀猪尖刀上,自己刻在刀柄的“侠”字。
又想到那些,满是血污的被掳妇孺绝望凄厉面容时,该死的侠义感便开始作祟。
改不了啦!
见到嬴柳的样子,金镶玉翻了个白眼,幽幽道:
“老娘当初在马匪刀下救了你,没想到却让大漠的马匪遭老罪了。”
听到金镶玉的话,嬴柳嘴角露出一丝无奈,他明白金镶玉为何是这个态度。
毕竟,自己杀的马匪凶徒也是龙门客栈的客人。
自己的行为,无疑是变相断了金镶玉财路。
作为一个爱财之人,她对于这事却一在直迁就自己,甚至连句恶语都无。
嬴柳提起手中布袋,示意金镶玉看看。
“清了大嘚的寨子,财物都在这了。”
金镶玉接过,感受重量后,顿时笑的花枝招展,接过财物下意识的往二楼藏去。
走了两步,她想到了什么,纠结片刻后,扭头面带桃花的问道:
“赢哥儿,老娘真忍不住想问问,以你的身手,为何甘心窝在大漠做了三年店小二?带上这笔钱财离开,岂不是江湖任你逍遥?”
“莫不是真拜倒在了老娘石榴裙下?”
嬴柳轻笑,在回来路上他便猜到金镶玉会问这个问题。
三年前,嬴柳穿越此处,落地便被广袤黄沙掩埋在龙门客栈门口。
因为外貌俊郎,被老板娘金镶玉救下后,就收其做了客栈小二。
之所以一直在这,原因有二。
一来,是伴随自己穿越而来的还有体内一颗“命格宝树”!只要获取他人命格以做养分,便可蕴出灵果,得天赋专精!
大漠中的马贼皆是靠着蛮力,持械行凶,虽是灰绿色命格,可数量多又好获取,是非常适合发育的养分。
但数天前,嬴柳发现灰绿命格已无法再使宝树结果,甚至因为失去养分,宝树渐渐没了生机,连带着自己都开始萎靡。
在这种情况下还不离开大漠,为的就是那龙门客栈底下的宝藏!
三年蛰伏,只等那场六十载难逢的黑风沙暴!
估算日子,肆虐风沙席卷而来,西夏宝藏开启的时刻,已近在咫尺!
这些原因他当然不好说出口,于是嬴柳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老板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要知恩图报,况且我只是个庸人,也习惯了店小二的安生。”
这话不假,想报恩是真,喜欢安稳也是嬴柳前世性格。
但重来一世,既已身在江湖,那自己必要搅他个风云变色,留下自己的赫赫威名!
金镶玉脸上神情荡漾,对嬴柳的解释不置可否,她娇哼一声。
“呵~我看你就是图了老娘身子。”
她领着麻袋往二楼走,忽的身姿一顿,回眸看向嬴柳,眼波流转如春水摇曳,似有千万风情。
“还使得动吗,要不要跟上来...点点蜡烛?”
男人哪有说自己不行的道理。
嬴柳神色一正,微笑颔首,飞身跃上。
.............
大半个时辰后。
嬴柳下楼,乍得听到一阵斥责声。
“店小二!给我站住!我们的羊怎么给他们上了!”
转头看去,原来是后厨刁不遇将烤全羊上给了另一桌客人,旁桌两位大汉不服,倏地站起。
“索日干拉尔,奥什霍纳达”。
刁不遇着急忙慌的边说边比划,但对方显然听不懂他的鞑靼语。
“他让你们先等等。”嬴柳拍了拍刁不遇的肩膀,示意交给自己解决。
“那小子说的什么鸟语,上菜还不分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嬴柳目光一扫,只见对方一人外表魁梧壮硕,另一人干练精悍。
两人分居左右,客桌首位坐着英姿飒爽的俊美少侠。
“腰细线条柔,白嫩的不像男人,啧,还没有喉结。
莫非是女扮男装?”
看几人不像是逃难躲仇或打家劫舍的绿林,倒有几分江湖侠士风范。
见汉子不依不饶,嬴柳冷笑一声,正想问候对方祖宗,眼底却突然涌起波澜,像是想到了什么。
等等!
不对劲!
嬴柳回过神,定睛一看。
为首那人面如白玉,冷艳英气,眉眼之间,既充满凌厉,又透着丝丝温婉。
这女扮男装的模样,不就是影版《新龙门客栈》里的邱莫言吗!
“这是...剧情来了!”
嬴柳内心不由咯噔一下。
这方武侠世界大有不同。
大秦、大唐、大宋、大元、大明、大清,六大强国并列在同一时代!
局势相当复杂,各方英雄名震天下,你方唱罢我登台。
一晃三年过去,嬴柳还以为龙门客栈的剧情已经走偏。
没想到就在今晚,邱莫言竟真从大明,带着江湖侠客们一路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