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碎的世界 终焉城
夜幕低垂，将整座城市包裹其中，林立的高楼，霓虹闪烁，灯火辉煌，却死寂得没有一丝人声，街道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死寂，无边无际的死寂。
终焉城，这座曾经辉煌、如今只余空壳的巨城，像一头匍匐在时间尽头的巨兽，沉默地吞噬着一切声音与希望。白天枫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被困了多久，三个月？五个月？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休止的空旷和冰冷，还有那该死的、永远驱不散的灰色天空。
破败的街道，蒙尘的建筑，宏伟依旧，却了无生机。他像个孤魂野鬼，在这座钢铁与岩石构筑的坟墓里游荡。身体的疲惫早已麻木，胃里空得发慌，连带着思考都变得迟钝，唯有精神的弦越绷越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若非体内那丝微弱却顽固的生机吊着命，他恐怕早已化作这城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妈的……出口到底在哪儿……”白天枫背靠一根冰冷的金属柱，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柱面冰凉的纹理，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破风箱。他抬起头，望着那片灰蒙蒙、永恒不变的天空，一种灭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慢而坚定地淹没了他。
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没有活物，没有出路，只有他自己，和一个死掉的世界。连个能说话的鬼影都没有，这鬼地方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
“啊——！”压抑了数月的痛苦、恐惧、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白天枫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天空嘶吼：“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声音在空旷的城中冲撞、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怆与不甘，久久不散。
就在他声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座终焉城仿佛被他的嘶吼惊醒，却是一种悲伤的“活”。无数细微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呜咽与悲鸣，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无数亡魂在低泣，汇聚成一股哀伤的洪流，在城中盘旋。天空，那片死寂的灰色苍穹，竟也随之风起云涌，浓重的乌云如同泼墨般迅速集结，遮天蔽日。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映亮了他苍白而震惊的脸。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冰冷刺骨，砸在身上生疼。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屑，暴雨倾盆，雷鸣电闪，这座死城仿佛在回应他的绝望，为他奏响了一曲末日的悲歌。
白天枫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我的情绪？”他难以置信地低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能触动这座死城的某些东西，那些沉寂了无数岁月的……亡灵的情绪？老天爷，这算什么？同情我还是嘲笑我？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混杂着惊骇与茫然的火焰。他任由雨水打湿头发，水流滑过脸颊，与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混在一起，咸涩冰冷。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金属柱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崩溃痛哭，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恐惧倾泻而出。
就在他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之时，天地间的狂暴骤然静止。
“哗啦——”
所有的声音，风声、雨声、雷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突兀地消失了。更诡异的是，那漫天倾盆的暴雨，竟然一颗颗地悬停在了半空中，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晶莹剔透，每一滴都清晰可见，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寂静，比之前的死寂更加令人心悸的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天枫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他愕然地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悬停的雨滴折射着天幕惨白的光，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
在他前方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石子荡开的涟漪。一道身影，就在那扭曲的光影中，缓缓凝聚成形，仿佛从虚无中走出。
那是一个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裙，样式古朴。赤着双足，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裙摆和发丝纹丝不动。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玉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深邃、冰冷，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又似蕴藏着无尽的星辰与寂灭。她的出现，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仿佛理所当然，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
“你，能引动他们的情绪。”少女开口了，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玉珠落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白天枫的心上。“那些湮灭在时间里的亡魂。”
白天枫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警惕地看着她，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出去？！”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和对这诡异存在的恐惧。
少女，自称“终焉”的终焉城之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我是终焉。这里是终焉城，灵境世界的最后遗骸。”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至于出口……这里没有出口。”
“没有出口？！”白天枫如遭雷击，心脏猛地一沉，刚刚压下去的绝望再次汹涌而上，甚至比之前更甚。他愤怒地吼道：“不可能！一定有办法！你告诉我！”他甚至想冲上前去抓住对方问个明白，管她是什么东西！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力量便瞬间降临，将他死死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挤压着他的身体，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你太弱了。”终焉的声音依旧冰冷，陈述着事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缓缓飘到白天枫面前，无视他憋得通红的脸和愤怒的眼神，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股清凉至极的气息如同甘泉，瞬间涌入白天枫的四肢百骸。那持续了数月、几乎将他拖垮的饥饿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被暖阳融化的积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退。肌肉的酸痛、精神的倦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让他想要呻吟出声的舒畅和活力。这感觉好得不真实。
“这种感觉，能维持三天。”终焉收回手指，平静地说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压制力消失，白天枫大口喘着粗气，身体还有些发软，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力量……太可怕了。他毫不怀疑，对方要杀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他更加警惕。
“你……你想干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嘶吼。
终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望向遥远的虚空，那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色。“我需要一个帮手。”她直接道明来意，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帮我清除那些侵蚀世界的‘深渊生灵’。我无法离开终焉城的范围。”
“深渊生灵？”白天枫皱眉，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感到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什么冰冷粘腻的东西爬上脊背。
“一种以吞噬世界为生的怪物。”终焉解释道，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像是在念诵一段古老的灾厄记录，“其中最低等的‘破界兽’，能够破坏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垒，打通通道。”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白天枫脸上，一字一句道：“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你原本所在的世界，它的世界壁垒遭到了破界兽的袭击，变得不再稳定。”
“什么？！”白天枫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如坠冰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意外坠落到这个鬼地方，却没想到……
“蓝星……我的家……”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一股比先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
他的到来不是意外，而是家园遭受入侵的征兆！
那所谓的深渊生灵，已经将爪牙伸向了蓝星？他的家，他的亲人朋友，是否也正面临着……像这座死城一样的命运？
想到这里，白天枫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的神秘少女，这座死寂的巨城，以及那未知的、正在侵蚀自己家园的深渊生灵，瞬间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绝望画卷。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