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虫
翌日，晨曦微露，天际泛起鱼肚白。
桃花乡的田野间，弥漫着清晨特有的微凉与湿润，空气中隐约还带着昨夜残留的露水气息。
陆沉与傻春二人，已早早来到了那片承载着生计与希望的二十亩稻田旁。
与昨日的愁云惨淡不同，今日二人脸色都带着笑容。
陆沉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布包，里面装着的，正是昨日从陆府执事堂，由那位秦管家处领来的驱虫药粉。
这药粉呈淡黄色，颗粒细腻，甫一打开袋口，便有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姜磺与某种未知草药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好家伙，这药劲儿可真冲！”
傻春瓮声瓮气地说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皱着鼻子挥了挥手，试图扇开那股浓烈的气味。
陆沉却似浑然不觉，他仔细观察着药粉的色泽与形态，又凑近了些，强忍着不适，深深嗅了嗅，想将这药粉的成分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指不定未来能派上用场。
“姜磺，瑞草，辣子根还有……”
陆沉声音平静，将药包的口子扎紧了些，只留一个小口方便倾倒，“傻春，咱们开始吧。从田埂这边开始，匀速前行，将药粉均匀撒在稻禾的根茎与叶片之上，尤其是那些虫子密集之处，要多撒一些。”
“好嘞！陆沉哥，你放心！”
傻春立刻拍着胸脯应下。
两人各自分了一半药粉，用小一些的布袋分装好，系在腰间。
随后，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稻田之中。
清晨的泥土尚有些湿滑，稻禾上的露珠沾湿了他们的裤腿。
淡黄色的药粉如同细密的烟尘，随着他们的步伐，均匀地洒落下去。
“簌簌……”
药粉轻柔地覆盖在翠绿的稻叶上，沾染在湿润的茎秆上，更有不少直接落入了根部的泥水之中。
起初，田里的那些黑色甲虫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依旧贪婪地啃噬着禾苗。
然而，当药粉接触到它们身体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只见那些原本生龙活虎、横行无忌的甲虫，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它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甩掉身上沾染的药粉，六足乱蹬，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吱吱”声。
紧接着，不过短短数息之间，这些甲虫的动作便开始变得迟缓、僵硬。
有的从稻叶上直挺挺地跌落，“啪嗒”一声掉进泥水里，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
有的则死死抱着稻秆，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器中流出墨绿色的汁液，最终僵毙在原地。
更多的甲虫，则是在药粉弥漫的区域内，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步履蹒跚，东倒西歪，最终无力地翻倒在地，肚皮朝天，细小的腿脚徒劳地蹬动几下，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腥臭的虫尸与刺鼻的药粉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加古怪难闻的味道！
“死……死了！陆沉哥，你看！它们都死了！”
傻春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药粉不够用，或者效果不佳。
但当他亲眼看到那些昨日还让他们束手无策、恨得牙痒痒的害虫，在这药粉之下如此不堪一击，成片成片地死去时，黝黑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麻利，挥洒药粉的幅度都大了几分，仿佛要将昨日积攒的憋屈和愤怒，连同这些药粉一起，狠狠地砸向那些可恶的虫子。
陆沉见状，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意。
有效！
这驱虫药的效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看来陆家主脉所用的药物，哪怕只是给普通佃户田地使用的，也绝非凡品。
至少，对于这种不知名的黑色甲虫，有着立竿见影的克制奇效。
毕竟陆家在惠康县就是靠着药材生意站稳脚跟的，族内的修士，也大抵琢磨和培育药材相关的法术。
陆沉心中稍定，仔细地将药粉覆盖到每一寸需要保护的稻禾之上。
二十亩地，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绝不算小。
两人从清晨忙碌至日上三竿，将带来的药粉撒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从稻田里走了出来。
此刻再放眼望去，整片稻田虽然依旧能看到一些残存的、苟延残喘的甲虫，但其数量已然锐减了九成以上！
稻禾之间，泥水之上，到处都漂浮或散落着黑色的甲虫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虫尸的腥臭，但那象征着毁灭的“唰唰”啃食声，却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太好了！陆沉哥！今年的收成保住了！”
傻春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激动得搓着手，憨厚的脸上满是喜悦，仿佛这丰收的希望比他自己发财还要高兴。
陆沉望着那一片虽然被虫子啃噬过、但主体尚存的稻田，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了几日的心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收成……
是的，收成保住了。
他开始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这惠康县地处大乾仙朝南方，气候还算适宜，风调雨顺的年景下，他租种的这二十亩薄田，虽然土质不算上佳，但种的是最普通的稻米‘黄粱稻’，一年一熟，若无天灾，亩产三百斤左右应当是有的。
二十亩地，一年下来，总产量便是在六千斤上下。
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不少。
然而，按照他与陆家主脉签订的租佃契约，这六千斤粮食，他需要上缴足足七成作为地租！
七成！苛刻至极！
六千斤的七成，便是四千二百斤。
这意味着，辛辛苦苦耕耘一年，最终能落到他自己手里的，仅仅只有……一千八百斤粮食！
大乾仙朝的度量衡，与他前世记忆中的古代类似，百斤为一石。
一千八百斤，换算下来，不过区区十八石粮食。
这十八石粮食，便是他未来一年全部的口粮、用度，以及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的全部依仗。
而他自己……陆沉摸了摸依旧有些干瘪的肚子。
穿越至今，为了节省开销，他平日里粗茶淡饭，极少能吃到荤腥，腹中常常缺少油水。加之每日不是下地干活，便是苦修功法，体力消耗极大，饭量自然也远超常人。
仔细算来，他一天至少需要吃下三斤左右的粮食，才能勉强维持体力，不至于饿得头晕眼花。
一天三斤，一年便是……三斤乘以三百六十五天，约等于一千零九十五斤！
也就是说，他一年辛苦所得的一千八百斤粮食，光是填饱自己的肚子，就要消耗掉近一千一百斤！
剩下的七百斤不到，还要用来换取油盐酱醋、添置衣物、修补农具，甚至可能要应对一些意想不到的开销……
念及此处，陆沉刚刚放下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沉重了几分。
捉襟见肘，步履维艰！
这便是他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仅仅是活着，便已经耗尽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
这样的日子，与蝼蚁何异？
难怪这世间无数人，都对那缥缈的仙道趋之若鹜。
与其说是为了长生不死，更不如说是为了摆脱这底层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