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平公主
太玄宫飞檐上的铜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太平公主居高临下俯视丹墀，指尖抚过飞檐鎏金处的划痕——那是孔煊昨夜攀爬时留下的。她忽然轻笑出声，广袖拂过栏杆积灰，惊起数只灰鸽掠过上元殿朱漆梁柱。
“公主，该去琉云殿了。“侍女捧着九鸾金钗趋步上前，“陛下召见。“
太平公主转身时，腰间的鱼符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光芒。她踩着鎏金铜阶而下，裙裾扫过陆承渊陈尸的秘阁门槛，忽闻廊下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见过太平公主。“佝偻的老宦官跪在青砖上，怀中抱着半幅《大云经书》残卷，“这是从陆承渊尸身搜到的。“
太平公主接过残卷，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圣母临人“四字被朱砂重重圈画。她忽然将残卷掷入香炉，火苗舔舐纸页时，隐约露出夹层里的密文：“天更四年冬，神皇命崔怀仁于终南山试药，二十三人存活者仅陆承渊。“
“去告诉孔大人。“太平公主转身时金步摇晃碎晨光，“就说本宫在碧露轩备了西域葡萄酒。“
天疏寺后堂，孔煊将三枚龟甲残片浸在醋中。当“乙丑“二字浮现出暗纹时，姚知栖突然闯入：“大人，上元殿藻井渗出的毒液经检验，与波斯火油成分相同！“
孔煊猛然站起，打翻了案头的浑天仪模型。碎片滚落在地，露出底部刻着的波斯文：“以星辰为刃，斩神皇之颈。“
“陆承渊的匕首...“孔煊突然想起刺客左颊的胎记，“立刻去查二十年前被流放岭南的女犯档案！“
酉时三刻，碧露轩。太平公主将琥珀色葡萄酒注入鎏金银壶，壶身錾刻的葡萄藤蔓间，暗嵌着九颗夜明珠。
“孔卿可知，这酒壶是波斯王子所赠？“太平公主举杯时，珠串在腕间叮咚作响，“当年他来长安求亲，本宫拒绝了。“
孔煊盯着酒壶表面若隐若现的星图，“公主是说，波斯与本案有关？“
“错。“太平公主忽然将酒壶掷向窗外，琉璃碎响中，夜明珠滚落至孔煊脚边，“本宫是说，有些秘密，就像这夜明珠，见光便会碎。“
孔煊俯身拾起夜明珠，发现珠内藏着极小的银片，上面刻着：“天更四年腊月，崔怀仁率神都卫兵入岭南，诛杀陆氏满门。“
“公主既然早知真相，为何...“
“本宫若不留下金箔，你怎会查到上元殿的浑天仪？“太平公主突然逼近，金缕鞋碾碎地上的琉璃残渣，“你以为那三起命案真的是为了弑君？“
窗外暮色渐浓，大雁塔的阴影笼罩整座庭院。孔煊忽然意识到，三具尸体的死亡地点——朱雀大街、崇仁坊、西市——正好构成北斗七星的勺柄方位。
“明天的祭天仪式...“
“北斗指向天枢之时，“太平公主截断他的话，“正是《大云经书》里'圣母降世'的吉时。“
更鼓声穿透重重宫阙。孔煊退出碧露轩时，怀中的夜明珠突然发烫。他躲进暗影，将银片投入烛火，蓝色火焰中浮现出陆承渊的字迹：“太平公主才是真正的执棋人。“
子时，太玄宫禁苑。孔煊顺着宫墙阴影潜行，忽闻林间传来低微的呻吟。循声寻去，竟是被割去舌头的老宦官蜷缩在雪地里，胸口插着半柄波斯弯刀。
“公主...殿...“老宦官在咽气前艰难吐出几个字，手指向上元殿方向。
孔煊跃上宫墙，望见上元殿藻井正泛着诡异的蓝光。他飞檐走壁奔向祭坛，却在丹墀下撞见手持金吾卫腰牌的姚知栖。
“大人快走！“姚知栖将孔煊推入御道旁的排水沟，“太平公主调了千牛卫封锁宫门！“
排水沟里腐水漫膝，孔煊摸到石壁上凸起的机关。当他按下青铜蟾蜍双目时，暗门突然开启，露出通向地窟的石阶。
地窟深处，青铜灯树映出令人窒息的景象：三十具女尸呈北斗状排列，每具尸体心口都刻着倒悬莲花。为首的棺椁里，躺着容貌与太平公主七分相似的女子，颈间勒痕与陆承渊胸口伤疤如出一辙。
“这是本宫的孪生姐姐。“太平公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当年神皇为稳固地位，将她寄养在波斯。“
孔煊猛然抬头，看见太平公主正站在地窟入口，手中提着老宦官的头颅。月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将她的影子投在地窟地面，恰似展翅的凤凰。
“神皇需要《大云经书》证明天命，本宫需要替姐姐讨回血债。“太平公主踩着女尸铺就的台阶而下，“那三具尸体，不过是引你入局的棋子。“
孔煊握住腰间横刀，却发现四肢渐渐麻木——地窟空气中弥漫着西域迷香。
“别挣扎了，这是用陆承渊的血炼制的'百日醉'。“太平公主蹲下身，用匕首挑起孔煊的下巴，“知道为什么留你到现在吗？本宫要你亲眼看着神皇如何在祭天仪式上...驾崩。“
地窟外传来晨钟轰鸣。孔煊在意识模糊前，看见太平公主将老宦官的头颅放入青铜浑天仪，齿轮转动时，暗红液体顺着藻井暗槽流向祭坛。
祭天台上，武则天身着衮冕缓缓登上圜丘。当她将玉琮举过头顶的刹那，上元殿藻井突然倾泻出金色洪流。
“陛下小心！“孔煊不知从何处扑来，用身体撞开姬昭天。滚烫的液体在玉阶上炸开，腾起的烟雾中，隐约可见无数莲花状冰晶。
太平公主站在飞檐上望着这一幕，忽然抚掌大笑：“神皇，这是您当年赐给我姐姐的毒酒，滋味如何？“
姬昭天踉跄着扶住青铜鼎，望着烟雾中浮现的陆承渊幻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孔煊趁机扯下她的衮冕，内衬里竟绣着与女尸相同的倒悬莲花。
“二十年了，你终究还是来了。“姬昭天惨笑，“本宫早该想到，陆承渊的女儿会来找本宫复仇。“
孔煊猛然惊觉——太平公主左颊的胎记，与地窟女尸颈间勒痕位置完全吻合。
晨雾散尽时，大明宫卫队已将上元殿重重包围。太平公主望着被押解的孔煊，忽然将金步摇掷向他：“告诉神皇，这天下，该由真正的'圣母'来坐了！“
孔煊接住金步摇，发现钗头嵌着的珍珠竟是中空的。当他将珍珠凑近耳边时，隐约听见二十年前陆承渊的声音：“太平公主...是神皇与崔怀仁的私生女...“
大雁塔的钟声再次响起。孔煊被押入天牢时，看见狱卒腰间挂着波斯弯刀。他忽然明白，这一局棋，从《大云经书》编撰那日起，就注定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