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卷一百四十七·后唐庄宗本纪（一）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名存勖，是武皇帝的长子。他的母亲是贞简皇后曹氏，在唐光启元年（885年），岁次乙巳，冬季十月二十二日癸亥，庄宗在晋阳宫出生。曹后怀孕时，曾梦到神人，身着黑衣，手持扇子，在左右两旁侍奉。庄宗出生那天，有紫气从窗户中冒出。等到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体貌就与众不同，沉稳持重，不与常人相同，武皇特别钟爱他。等到武皇讨伐王行瑜时，庄宗当时年仅十一岁，跟随出征。初次奉命入朝进献战利品，迎接皇帝回宫，唐昭宗一见到他就感到惊异，说：“这个孩子有奇特的外表。”于是抚摸着他的背说：“孩子将来是国家的栋梁，不要忘记对我家尽忠尽孝。”还赐给他鸂鶒酒卮、翡翠盘。（《北梦琐言》记载：昭宗说：“这孩子可以亚于他的父亲。”当时人们称他为“亚子”。）贼寇平定后，庄宗被授予检校司空、隰州刺史，后改任汾、晋二郡刺史，都是遥领。庄宗通晓音律，常常让乐人在面前歌舞。十三岁时学习《春秋》，亲手抄写，大致通晓其中的大义。等到成年后，擅长骑马射箭，胆略过人，胸怀豁达。

武皇在云中起义，部下都是北方边境的强劲军队，等到打败贼寇迎接皇帝车驾，功劳位居第一。因此武皇逐渐优待士兵，导致士兵多有不法行为，有的欺凌侮辱官吏，强行夺取士人民众的财物，白天抢劫，酗酒赌博喧闹争斗。武皇对这些行为约束不严，只有庄宗对此感到不平，于是从容地向武皇进言，武皇却态度模棱两可。等到安塞之战失利后，时事艰难，梁将氏叔琮、康怀英频繁侵犯边境，领土日益缩小，城门之外，都成为战场，武皇满脸忧虑。庄宗于是进言说：“盛衰有常理，祸福关乎神道。我们家世三代，对王室尽忠，如今虽势力穷困、力量衰竭，但也无愧于心。事物不到极点就不会走向反面，恶行不到极点就不会灭亡。如今朱氏逼迫天子，窥视皇位，陷害良善之人，欺骗神灵。在我看来，他已经到了极点。父亲大人应当顺应时势，等待他衰败，何必轻易感到沮丧！”太祖听后心情放松，于是举杯作乐，不再忧虑。

等到沧州刘守文被梁朝攻打，他的父亲刘仁恭派使者来请求援兵，武皇怨恨刘仁恭反复无常，没有及时答应。庄宗进言说：“这是我们重新振兴的机会，不能因为嫌隙怨恨而耿耿于怀。况且天下九分，朱氏如今占有六七分，赵、魏、中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贼寇所忌惮的，只有我们和刘仁恭；我们的兴衰，就取决于这一举动，不能错失机会。”太祖于是向燕地征兵，攻取潞州，不久丁会果然献城投降。

天祐五年（908年）春天正月，武皇病情严重，召见监军张承业、大将吴珙说：“我一直喜爱这个孩子志气远大，可以托付后事，就靠你们教导他了。”等到武皇去世，庄宗就在晋阳继承王位，当时年仅二十四岁。

汴军正在进犯潞州，周德威驻军在乱柳，由于军城更换主帅，军中私下议论纷纷，谣言在道路上传播。庄宗正在守丧，将吏不能谒见，监军使张承业推门进入守丧的住所，说：“孝道在于不使家业衰败，和普通百姓的孝道不同。况且您的父亲去世，继位的君主还未确立，我私下担心凶恶狡猾、心怀不轨的人，会有非分之想。又加上汴寇压境，他们想趁着我们遭遇丧事而谋利，如果军心有所动摇，就会使贼寇的势力更加嚣张，谣言不止，恐怕会发生变故。请您依照先王的遗命，穿着黑色丧服处理政事，保住家业，安慰亲人，这才是最大的孝道。”庄宗于是开始处理大事。

当时振武节度使李克宁，是庄宗的叔父，担任管内蕃汉马步都知兵马使，掌握着兵权。庄宗把军府事务让给叔父，说：“孩儿年纪幼小，不通晓各种政务，虽然继承了遗命，但恐怕不能统御众人。叔父功勋品德都很高，众人都推崇敬服，暂且请您管理军府事务，等孩儿有所建树，再听凭叔父处置。”李克宁说：“去世兄长的遗命，是把王位传给我儿，谁敢有异议！”于是率先向庄宗拜贺。当初，武皇奖励战功，收养了很多庶子，衣服礼节待遇和嫡子相同的有六七人，和继位的庄宗相比，年龄又大，他们的部下各自掌管着强大的军队，早晚聚集商议，想要谋反作乱。等到庄宗继位，有的人倔强不拜，心中郁郁寡欢，心怀不满，借口生病不管事务。恰逢李存颢用阴谋劝说李克宁说：“兄长去世弟弟继位，这是古今常有的事，叔父向侄子下拜，于情理不安。”李克宁的妻子向来刚强凶狠，趁机激怒李克宁，暗中谋划祸乱。李存颢想在李克宁家中谋害张承业、李存璋等人，把并州、汾州等九州归附于梁，送贞简太后为人质。李克宁想进一步试探，于是擅自杀死大将李存质，请求授予自己云州节度使，割蔚州、朔州、应州三州作为属郡，庄宗全都答应了，但知道祸乱很快就要来临。李克宁打算等庄宗到他家中时，发动偷袭。当时受宠的臣子史敬熔，也被李克宁引诱，了解了他们的全部阴谋，于是来告诉庄宗。庄宗对张承业说：“叔父如此行事，没有叔侄之情，骨肉之间不可自相残杀，我应当避让，这样祸乱就不会发生了！”张承业说：“我接受先王的命令，他的话还在耳边。李存颢等人想把太原投降给贼寇，大王您能有什么路求生呢？不立即诛杀他们，灭亡就在眼前了。”于是召集吴珙、李存璋、李存敬、朱守殷，告知他们这个阴谋，众人都十分愤怒。

二月壬戌日，庄宗命令李存璋埋伏士兵诛杀李克宁，于是平定了这场祸乱。这个月，唐少帝在曹州驾崩，是梁太祖派人用毒酒害死的。庄宗听说后，举行哀悼仪式，痛哭不已。

三月，周德威还在乱柳，梁将李思安屡次被周德威打败，关闭营门不敢出战。这时，梁太祖亲自率领军队到达泽州，任命刘知俊为招讨使代替李思安，以范君实、刘重霸为先锋，牛存节为抚遏使，统领大军在长子扎营。

四月，庄宗召周德威的军队回到晋阳。汴军看到周德威班师回朝，又知道我国遭遇丧事，以为潞州必定能夺取，无需再次出动援军，于是停止侦察警戒。梁太祖也从泽州回到洛阳。庄宗知道他们没有防备，于是对将佐说：“汴人听说我们有丧事，必定认为我们不能出兵，又以为我年少继位，不熟悉军事，一定会有骄傲懈怠之心。如果我们挑选训练士兵，日夜兼程，出其不意，用我们激愤的军队，攻打他们骄惰的军队，就像摧枯拉朽一样容易，解围定霸，就在这一战。”甲子日，军队从太原出发。己巳日，到达潞州北面的黄碾扎营。

五月辛未初一，清晨雾气弥漫，天色昏暗，庄宗率领亲军埋伏在三垂岗下。第二天清晨，天空又布满昏雾，庄宗进军直抵夹城。当时李嗣源统领帐下亲军攻打东北隅；李存璋、王霸率领民夫焚烧敌营，把夹城砍出两条通道；周德威、李存审各分路进攻，军士们击鼓呐喊，三路齐进。李嗣源攻破夹城东北隅，率先发起攻击，梁军十分惊恐，向南奔逃，丢弃兵器铠甲，堵塞了道路，庄宗军队斩杀一万多人，俘获梁军副招讨使符道昭以及大将三百人，粮草百万。梁招讨使康怀英带领一百多骑兵，从天井关逃走。梁太祖听说战败的消息，既恐惧又感叹地说：“生子应当像这样，李氏不会灭亡了！我家的那些儿子就像猪狗一样。”当初，唐龙纪元年（889年），庄宗才五岁，跟随武皇在三垂岗打猎，岗上有唐明皇的原庙。武皇在祠前摆酒，音乐响起，伶人演奏《百年歌》，陈述人衰老的样子，声调凄苦。武皇斟满酒，捋着胡须指着庄宗说：“老夫壮志未酬，二十年后，这个孩子一定会在这里作战。”到这次战役，果然应验了他的话。

这个月，周德威乘胜攻打泽州，刺史王班登上城墙拒守。梁将刘知俊从晋州、绛州带兵前往救援，周德威退保高平。庄宗于是班师回晋阳，到宗庙祭告胜利，犒赏有功人员，各有不同。然后在国内下令，禁止盗贼，抚恤孤寡，征召隐居之士，制止贪婪残暴的行为，加固堤防，从宽处理诉讼案件，一个月之内，社会风俗大为改变。庄宗每次外出，在路上遇到饥寒交迫的人，一定会停下马慰问，因此人心大悦，帝王霸业，从此奠定基础。

六月，凤翔李茂贞、邠州杨崇本联合四川王建的军队五万人，攻打长安，派使者与庄宗会师，庄宗派遣张承业率领军队前往。

九月，邠州、岐州、蜀地三镇再次大举攻打长安，庄宗派遣李嗣昭、周德威率领三万士兵攻打晋州来响应。周德威与梁将尹皓在神山北面交战，梁军大败。这时，晋军的骑将夏侯敬受带领一支军队投奔梁，周德威于是退保隰州。

天祐六年（909年）秋七月，邠州、岐州两位统帅以及梁的叛将刘知俊都派使者前来告知，他们准备大举讨伐灵州、夏州，同时收复关辅地区，请求庄宗从晋州、绛州出兵，以壮大声势。八月，庄宗率军南征，先派遣周德威、李存审、丁会统领大军出阴地关，攻打晋州，他们挖掘地道，破坏了城墙二十多步，城中守军浴血奋战，顽强抵抗。梁太祖派遣杨师厚领兵前往救援，周德威于是收兵撤退。（《通鉴》引用《庄宗实录》记载：汴军到达蒙坑，周德威迎战，打败了他们，斩首三百级，杨师厚退保绛州。在这场战役中，小将萧万通战死，杨师厚进军在平阳扎营，周德威收军而退。）

天祐七年（910年）秋七月，凤翔李茂贞、邠州杨崇本都派军队前来会师，共同讨伐灵州、夏州。并且说刘知俊在宁州三次击败汴军，灵州、夏州形势危急，岐州、陇州的军队大举进攻，决心夺取河西地区。庄宗命令周德威率领一万士兵，向西渡过黄河去响应。在这次战役中，刘知俊被岐州人陷害，于是自行退兵。

九月，周德威班师回朝。冬十月，梁太祖派遣大将李思安、杨师厚率军在泽州扎营，以攻打上党。十一月，镇州王镕派使者前来求援。当时，梁太祖因为罗绍威刚刚去世，完全占有魏博之地，于是想要兼并镇州、定州，派遣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督率三千魏军进入深州、冀州，镇州人恐惧，所以前来告急。庄宗召集军吏商议此事，众人都想按兵不动，训练军队，慢慢观察胜负，只有庄宗独自决断，坚决要救援镇州，于是派遣周德威率军驻扎在赵州。这个月，行营都招讨使丁会去世。

十二月丁巳初一，梁太祖听说庄宗的军队驻扎在赵州，任命宁国军节度使王景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韩勍为副使，相州刺史李思安为前锋，会合魏州的军队讨伐王镕；又命令阎宝、王彦章率领二千骑兵，在邢州、洺州与王景仁会合。丁丑日，王景仁在柏乡扎营，庄宗于是亲自出征，从赞皇县向东进发。辛巳日，到达赵州，与周德威的军队会合。庄宗命令史建瑭率领轻骑兵试探敌军，俘获了正在放牧的二百人，询问得知梁军有精兵七万。当天，庄宗在石桥南检阅军队。第二天清晨，进军，距离柏乡三十里，周德威、史建瑭率领蕃族部落的精锐骑兵前去挑战，四面奔驰射箭，梁军关闭营门不出，于是退兵。第三天，进军，距离柏乡五里，派遣骑兵逼近梁军营地。梁将韩勍、李思安率领三万步兵骑兵，铠甲耀眼，气势很盛，分路逼近庄宗的军队。周德威边战边退，直到黄河边才停下。不久周德威侦察得知梁军建造了浮桥，于是退保高邑。乙酉日，到柏乡挑战，庄宗在光武庙祈祷出战胜利。柏乡没有粮草储备，梁军靠砍柴割草供给，被庄宗的流动部队俘获，因此梁军坚守营壁不出，割碎屋茅、坐席来喂马，军心更加恐慌。

天祐八年（911年）正月丁亥日，周德威、史建瑭率领三千骑兵前往柏乡挑战，并在村庄坞堡间设下埋伏，又派三百骑兵径直逼近梁军营地。梁军将领大怒，出动全部军队列阵前来，周德威与之辗转交战至高邑以南，梁军列阵，绵延六七里。当时庄宗的军队尚未列好阵势，李存璋率领各路军队在野河岸边列阵，梁军派出五百人争夺桥梁，镇州、定州的军队与他们展开血战，梁军多次战败又重新整顿。庄宗与张承业登上高处观望，只见梁军戈矛密集如束，发号施令之后，呼喊声如雷，庄宗的军队进退有序，步骑兵严整，寂静无声。庄宗亲临战阵激励众人，人人奋勇百倍，短兵相接之后，无不奋力拼杀。梁军有龙骧、神威、拱宸等军，都是勇猛之士，他们每个人的铠甲兵器，花费数十万，用丝绣装饰，以金银点缀，令人望而生畏。从巳时到午时，骑兵交战，到了申时，梁军想要撤退，一时间尘埃漫天，周德威挥舞着军旗高呼：“汴州人逃跑啦！”庄宗的军队齐声呐喊着前进，魏州的军队渐渐收兵后退。李嗣源率领亲军与史建瑭、安金全以及北部吐浑各军冲击敌阵，两面夹攻，梁军大败，丢弃铠甲兵器的声音，震动天地，龙骧、神威、神捷等军，几乎被杀戮殆尽。从战场到柏乡数十里间，尸体纵横交错，破损的军旗和折断的兵器，到处都是。夜里一鼓时分，庄宗的军队进入柏乡，梁军的辎重、帐幕、资财、奴仆，都被庄宗的军队占有。梁将王景仁、韩勍、李思安等率领数十名骑兵趁夜逃走。在这场战役中，庄宗军队斩首两万级，缴获战马三千匹，铠甲兵器七万件，辎车、铁锅、帐篷不计其数。擒获梁将陈思权以下二百八十五人。庄宗号令军队在赵州集结。不久梁军放弃深州、冀州而逃走。

当初，杜廷隐袭击深州、冀州时，声称分兵外出觅食。当时王镕的将领石公立戍守深州，想要关闭城门不接纳，王镕急忙下令打开城门，命令石公立把车辆移到城外，杜廷隐于是占据了城池。石公立出城后，指着城门瓮城说：“开门接纳盗贼，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座城里的数万百姓，都将成为俘虏啊！”于是扔下兵器，流下眼泪。几天后，杜廷隐关闭城门，杀死镇州士兵数千人，然后登上城墙拒守，王镕才命令石公立攻城，这时梁军已经有了防备。等到柏乡战败，深、冀两州的百姓全都被掳为奴隶，年老体弱的都被活埋。己亥日，庄宗派遣史建瑭、周德威到邢州、魏州夺取土地，并先送去檄文晓谕当地。（《册府元龟》记载晋王晓谕邢、洺、魏、博、卫、滑诸郡县的檄文。天祐八年正月，周德威等人打败贼军，到邢州、洺州夺取土地，先送去檄文晓谕邢、洺、魏、博、卫、滑诸郡县说：“王室遭遇艰难，七庙遭受被摧毁的残酷命运；上天不怜悯，万民遭受生灵涂炭的灾难。必定会有英明的君主奋起，忠臣顺应天理，斩杀长鲸以澄清四海，平定灾乱以使天地人安宁。我位居藩镇，肩负守土重任，想到国家的颠覆，怎可贪图安逸。所以依照齐桓公、晋文公辅佐周室的规制，问罪于像后羿、寒浞一样凶狂的逆贼。逆贼朱温本是砀山的平庸仆隶，黄巢余孽，在僖宗奔逃之时，我太祖扫平贼寇之际，他伏地叩头，在军门请命，却包藏奸诈之心，尽显妇人之态。我太祖怜悯他如困窘之鸟，特意宽容接纳，特地上表奏章，请求任命他为梁汴统帅，他才脱离贼寇巢穴，便位居诸侯之尊，却毫不感恩，随即变得猜忌残忍。我国家福运兴隆如同周、汉，功绩盛大如同伊尹、唐尧之时，二十位圣主奠定的基业，三百年的典章制度。外有五侯九伯，内有百官千吏，有的世代承袭官爵，有的家族传承忠孝，却都遭到陷害，永远含冤。况且镇州、定州两藩镇，是国家的重要藩镇，希望能安定百姓、保全家族，都屈节向梁称藩。逆贼朱温心怀阴谋，专行不义之事，想要全部吞并，先占据属州。赵州特地派使者前来，请求援助。我一心只想荡平贼寇，从道义上急切地想要亲近仁人，亲自率领军队，赶赴此次盟约。贼将王景仁率兵十万，屯驻在柏乡，于是我驱使三镇的军队，授予他们克敌制胜的谋略。战阵刚刚列好，贼寇就大败奔逃，如同从斜坡滚落的弹丸，又如燎原的烈火。尸体倒地，流血成河。华丽的铠甲、雕花的戈矛，都被丢弃在草丛中，智谋之士和勇猛将领，都成为俘虏。众多凶贼已被上天诛杀，首恶也必将被载入死录。如今我挑选兵器铠甲，训练士兵，乘胜长驱直入，铲除元凶。凡是你们魏、博、邢、洺等地的民众，感恩怀义之人，你们的祖辈和子孙，都是圣唐的子民，怎能追随虎狼之党，竟忘记了天地养育之恩。只因那贪婪残暴的逆贼，肆意侵犯，百姓无处逃难，才被胁迫跟随。白白地含冤受屈，却始终没有机会雪耻，如今听闻告捷，想必你们感到欣慰。如今正义之师出征，只为招抚。昔日耿纯焚烧房舍归顺，萧何带领全族从军，他们都能审时度势，知晓兴亡，得以谋求富贵，建立卓越功勋，惠及子孙，如今转祸为福、把握时机，就在今日。如果能到军门归降，打开城堡迎接，长官将改任官职，百姓则给予优厚赏赐，以往受到牵连的，不再追究。三镇各路军队，已申明严格命令，不得焚烧房舍，抢掠马牛，只希望各地百姓，各自安心耕种纺织。我奉行上天的惩罚，罪责只在元凶，其他人归降，一概不问，你们众人，都要体谅我的心意。”）庄宗亲自率领亲军南征。庚子日，到达洺州，梁太祖命令他的将领徐仁浦率领五百士兵，趁夜进入邢州。张承业、李存璋率领三镇步兵攻打邢州，庄宗派遣周德威、史建瑭率领三千骑兵，长驱直入到达澶州、魏州，庄宗与李嗣源率领亲军随后前进。

二月戊午日，军队驻扎在洹水，周德威进军到临河。己未日，魏州统帅罗周翰出兵五千人，堵塞石灰窑口，周德威率领骑兵突然袭击，将其逼入观音门。当天，庄宗的军队逼近魏州，庄宗住在狄公祠西边。罗周翰关闭城门坚守，庄宗的军队攻城，几乎将城攻陷。庄宗感叹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跟随先王渡过黄河，如今都快忘了。正值春天桃花水涨，我想看一看，谁愿意跟我去？”癸亥日，庄宗在黎阳观河。这时，梁太祖发兵一万多准备渡河，听说庄宗的军队到来，便弃船而退。黎阳都将张从楚、曹儒率领部下三千士兵前来投降，庄宗将他们的军队编为左右匡霸使。乙丑日，周德威从临清夺取贝郡土地，攻打博州，攻下东武、朝城。当时澶州刺史张可臻弃城逃走，于是攻打黎阳，攻下临河、淇门。庚午日，梁太祖在洛阳，听说庄宗的军队将要攻打河阳，便率领亲军屯驻在白马坡。壬申日，庄宗下令班师。庄宗到达赵州，王镕前来迎接谒见。第二天，盛宴犒劳各路军队。壬午日，庄宗从赵州出发，返回晋阳，留下周德威戍守赵州。

三月己丑日，镇州、定州各自派遣使者诉说幽州刘守光凶狠僭越的情况，请求推举他为尚父，以助长他的恶行。乙未日，庄宗到达晋阳宫，召集监军张承业及各位将领商议幽州之事，于是派遣牙将戴汉超携带亲笔诏书以及六镇书信，推举刘守光为尚书令、尚父；刘守光从此愈发凶狠骄纵，于是要求六镇进献册书。

五月，六镇使者到达幽州，梁国使者也聚集在此。（《通鉴考异》引用《庄宗实录》记载：三月己丑日，镇州派遣押衙刘光业到来，说刘守光凶狠荒淫、肆意毒害百姓，想要自尊自大，请求助长他的恶行以便日后治罪，推举他为尚父。乙未日，庄宗到达晋阳宫，召集张承业及各位将领商议讨伐燕国的计划，各位将领也说应该助长他的恶行。庄宗命令押衙戴汉超带着亲笔诏书以及六镇书信前往幽州，信中写道：“天祐八年三月二十七日，天德军节度使宋瑶、振武节度使周德威、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易定节度使王处直、镇州节度使王镕、河东节度使尚书令晋王谨奉册进卢龙横海等军节度、检校太尉、中书令、燕王为尚书令、尚父。”五月，六镇使者到达，汴州使者也聚集在此。六月，刘守光命令有关部门商议尚父、采访使的礼仪。）这个月，梁太祖派遣都招讨使杨师厚率兵三万屯驻在邢州，庄宗命令李嗣昭出兵抢掠相州、卫州后返回。

秋七月，庄宗与王镕在承天军会面。王镕是武皇的朋友，庄宗对他十分恭敬，捧着酒杯为他祝寿，王镕也捧着酒回敬庄宗。王镕的幼子王昭诲随行，于是庄宗与王镕约定结为儿女亲家。八月甲子日，幽州刘守光僭越称帝，国号大燕，年号应天。九月庚子日，梁太祖率领亲军从洛阳渡过黄河向北进发，到达相州，听说庄宗的军队没有出动，于是停止前进。十月，幽州刘守光杀死庄宗派去的使者李承勋，是因为怨恨他不行朝见之礼。

十一月辛丑日，燕军侵犯易州、定州，王处直前来告急。十二月甲子日，庄宗派遣周德威、刘光浚、李嗣源及各位将领率领蕃汉军队从晋阳出发，前往幽州讨伐刘守光。

天祐九年（912年）春正月庚辰初一，周德威等人从飞狐向东进军。丙戌日，会合镇州、定州的军队，进驻祁沟扎营。庚子日，到达涿州，刺史刘知温献城归顺。周德威进而逼近幽州，刘守光出兵迎战，燕将王行方等率领部下四百人前来投奔。

二月庚戌初一，梁太祖大规模征调河南的军队去救援刘守光，任命陕州节度使杨师厚为招讨使，河南的李周彝为副使；青州的贺德伦为应接使，郓州的袁象先为副使。甲子日，梁太祖从洛阳奔赴魏州，派遣杨师厚、李周彝攻打镇州的枣强，命令贺德伦攻打蓚县。

三月壬午日，梁太祖亲自督军攻打枣强。甲申日，枣强城被攻陷，梁军进行了屠城。当时李存审与史建瑭率领三千骑兵屯驻在赵州，两人一起谋划说：“梁军如果不攻打蓚城，就一定会向西攻打深州、冀州。我王正在北伐，把南部边境的事务托付给我们，我们怎能坐视不管。”于是率领八百骑兵奔赴冀州，扼守下博桥，命令史建瑭、李都督分路抓捕敌军士兵。第二天，各路军队都到达，俘获了数百个正在放牧的梁军士兵，将他们全部杀死；放走几个人，并告诉他们：“晋王来了。”史建瑭与李都督各带领一百多骑兵，旗帜和军号都模仿梁军，与那些放牧的梁军士兵混在一起前行，傍晚到达贺德伦的营门，杀死守门的士兵，放火大喊，俘获斩杀敌军后返回。又抓住那些放牧的梁军士兵，砍断他们的手，让他们回去报信，梁军于是连夜逃走。蓚县百姓拿着锄头、木棍追击，缴获了他们所有的辎重。（《通鉴·后梁纪》记载：梁军烧毁营地连夜逃走，迷失了道路，曲折前行了一百五十里。戊子日清晨，才到达冀州。蓚县的农民都扛着锄头、木棒追击，梁军丢弃的军资器械，数不胜数。）梁太祖听闻后十分惊骇，从枣强疾驰回到贝州，杀掉他的将领张正言、许从实、朱彦柔，因为他们在蓚县打了败仗。梁太祖原本就身患重病，因此病情更加严重。辛丑日，沧州都将张万进杀死留后刘继威，自己担任沧州统帅，派人向梁表示归降，也向庄宗请求投降。戊申日，周德威派遣李存晖攻打瓦桥关，将其攻下。

四月丁巳日，梁太祖从魏州南归，是因为病情加重。戊申日，李嗣源攻打瀛州，将其攻克。五月乙卯初一，周德威在羊头冈大败燕军，擒获大将单廷珪，斩首五千多级。周德威从涿州进军到幽州，在城下扎营。闰五月己酉日，攻打幽州西门，燕军出城迎战，被击败。

六月戊寅日，梁太祖被他的儿子朱友珪弑杀，朱友珪在洛阳僭越称帝。秋八月，朱友珪派遣他的将领韩勍、康怀英、牛存节率兵五万，猛攻河中。朱友谦派使者前来求援，庄宗命令李存审率军救援。

十月癸未日，庄宗从泽州前往河中，在平阳与梁将康怀英相遇，将其击败，斩首一千多级，追击到白径岭。朱友谦在猗氏与庄宗会合，梁军解围而去。庚申日，周德威报告说刘守光三次派使者求和，庄宗没有回应。丁卯日，燕将赵行实前来投奔。

天祐十年（913年）春正月丁巳日，周德威攻下顺州，俘获刺史王在思。二月甲戌初一，攻下安远军，俘获燕将十八人。庚寅日，梁国朱友珪被他的将领袁象先杀死，均王朱友贞在汴州即位。丙申日，周德威报告，檀州刺史陈确献城投降。

三月甲辰初一，收复卢台军。乙丑日，收复古北口。当时居庸关使胡令珪等与各个戍守将领相继带着族人前来投奔。丙寅日，武州刺史高行珪派使者请求投降。当时刘守光派他的爱将元行钦到山北收马，听说高行珪有变，率领戍守士兵攻打高行珪，高行珪派他的弟弟高行温做人质，并且请求救援。周德威派遣李嗣源、李嗣本、安金全率兵救援武州，招降元行钦后返回。

四月甲申日，燕将李晖等二十多人带着全族前来投奔。周德威攻打幽州南门。壬辰日，刘守光派使者王遵化送信向周德威哀求，周德威调侃王遵化说：“大燕皇帝还没举行祭天仪式，怎么这么怯懦呢！”刘守光再次派人哀求，周德威于是把情况上报。己亥日，刘光浚攻下平州，俘获刺史张在吉。

五月壬寅初一，刘光浚进军逼近营州，刺史杨靖献城投降。乙巳日，梁将杨师厚会合刘守奇率领大军侵犯镇州。当时庄宗的先锋将史建瑭从赵州率领五百骑兵进入真定，杨师厚大肆抢掠镇州、冀州的属邑。王镕向周德威告急，周德威分兵前往救援，杨师厚转移军队侵犯沧州，张万进恐惧，于是向梁投降。

六月壬申初一，庄宗派遣监军张承业到幽州，与周德威商议军事。秋七月，张承业与周德威率领一千骑兵到幽州西边，刘守光派人拿着信箭一支，请求修好讲和。张承业说：“燕帅应当派一个子弟做人质才行。”当天，燕将司全爽等十一人，都带着全族前来投奔。辛亥日，周德威进攻各个城门。壬子日，贼将杨师贵等五十人前来投降。甲子日，五院军使李信攻下莫州。当时刘守光继续派人请求投降，想要延缓庄宗的军队进攻，暗中命令他的将领孟修、阮通与沧州节度使刘守奇谋划，并且向杨师厚求援，庄宗的巡逻骑兵擒获他们的使者献上。这个月，庄宗与王镕在天长会面。

九月，刘守光率领众人趁夜出城，于是攻陷顺州。冬十月己巳初一，刘守光率领七百骑兵、五千步兵趁夜进入檀州。庚午日，周德威从涿州率兵追击。壬申日，刘守光从檀州南山逃走，周德威追上，大败刘守光，俘获大将李刘、张景绍以及将吏八百五十人，马一百五十匹。刘守光带着一百多骑兵逃入山谷，周德威急忙疾驰，扼守住城门，刘守光只与亲将李小喜等七骑逃入燕城。己丑日，刘守光派牙将刘化修、周遵业等带着书信和礼物向周德威哀求。庚寅日，刘守光登上城墙，以生病为由相告，又让人献上自己乘坐的配有玉鞍勒的马，换下周德威所骑的马后离去，不久刘光浚擒获并押送刘守光的伪殿直二十五人到军门。刘守光又登上城墙对周德威说：“我等晋王到来，就伏地请罪。”哀求周德威立即快马奏报。

十一月己亥初一，庄宗下令亲征幽州。甲辰日，从晋阳出发。己未日，到达范阳。辛酉日，刘守光献上礼物表示归降，庄宗单人匹马来到城下邀请刘守光出来，刘守光借口改日，这是被他的亲将李小喜所阻拦。这天晚上，李小喜前来投奔，庄宗下令各军，次日清晨攻城。壬戌日，云梯、冲车一起推进，军士们全部登上城墙，庄宗登上燕丹冢观看。不久，擒获刘仁恭献上。癸亥日，庄宗进入燕城，各位将领纷纷祝贺。

十二月庚午日，庄宗用墨制诏书授予周德威幽州节度使。癸酉日，檀州燕乐县人抓住刘守光以及他的妻子李氏、祝氏、儿子刘继祚献上。己卯日，庄宗下令班师，从云州、代州返回。当时镇州王镕、定州王处直派使者请求庄宗从井陉向西返回，庄宗答应了。庚辰日，庄宗从幽州出发，掳着刘仁恭父子同行。甲申日，驻扎在定州，住在关城。第二天，驻扎在曲阳，与王处直拜谒北岳祠。当天，驻扎在衡唐，镇州王镕在路上迎接谒见。

天祐十一年（914年）春正月戊戌初一，王镕趁着新年第一天，和他的儿子王昭祚、王昭诲捧着酒杯为庄宗祝寿并设宴。王镕启奏说：“燕主刘太师从前是邻国之主，如今我想见识一下他的风采，可以吗？”庄宗当即命令主管官员打开枷锁，带刘仁恭、刘守光前来，与他们一同赴宴，王镕还赠送了衣被和饮食。己亥日，庄宗从镇州出发，于是和王镕在衡唐西边打猎。壬子日，回到晋阳，用绳索捆绑着刘仁恭、刘守光，击鼓传令入城。当天，斩杀刘守光。派大将李存霸将刘仁恭押送到代州，刺取他的心血祭奠武皇陵，然后将其斩首。这个月，镇州王镕、定州王处直派使者推举庄宗为尚书令。当初，王镕向梁称藩，梁任命王镕为尚书令，到这时镇州、定州因为庄宗向南打败梁军，向北平定幽州、蓟州，于是共同推崇庄宗。使者多次前来，庄宗推辞后才接受，于是选定日期接受册封，开设霸府，设立行台，就像唐高祖武德年间的旧例一样。

秋七月，庄宗亲率大军从黄沙岭东下与镇州军队会合，进军邢州、洺州。梁将杨师厚驻军在漳水东边，庄宗军队驻扎在张公桥，不久副将曹进金投奔梁军，庄宗军队作战不利而退兵。八月，回到晋阳。

天祐十二年（915年）三月，梁魏博节度使贺德伦派使者带着礼物请求结盟。当时杨师厚在魏州去世，梁主于是分割相州、卫州、澶州另成一镇，任命贺德伦为魏博节度使，任命张筠为相州节度使，魏州人不服从。这个月二十九日夜晚，魏军发动叛乱，将贺德伦囚禁在节度使官署，全军大肆抢掠。军士中有个叫张彦的，向来十分凶暴，是乱军的首领，逼迫贺德伦上奏章请求恢复原来的六州之地，梁主不答应，于是张彦逼迫贺德伦归附庄宗，并且请求派兵援助。庄宗命令马步副总管李存审从赵州率军驻扎在临清，庄宗从晋阳东下，与李存审会合。（《通鉴》记载：晋王率领大军从黄泽岭东下，与李存审在临清会合，仍然怀疑魏州人的诚意，按兵不动。）贺德伦派从事司空颋到军中，秘密报告张彦狂躁凶暴的情况，并且说：“如果不铲除这个祸根，恐怕会留下后悔。”庄宗没有说话，于是进军永济。张彦前来谒见，带着五百名银枪效节军跟随，都身穿铠甲、手持兵器自卫。庄宗登上城楼晓谕他们说：“你们在城中，滥杀平民，抢夺他们的妻女，这几天以来，前来申诉的人很多，应当斩杀你们，向邺城百姓谢罪。”立即下令斩杀张彦以及同恶的七个人，军士们吓得两腿发抖，庄宗亲自加以安抚后让他们退下。第二天，庄宗穿着轻暖的皮衣，缓缓地挥鞭前进，命令张彦部下的军士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环绕在马旁跟随，任命他们为帐前银枪军，众人心里十分敬服。梁将刘鄩听说庄宗到来，率领一万精兵从洹水奔赴魏县，庄宗命令李存审率军抵御，庄宗率领亲军在魏县西北，沿黄河两岸设置营寨。

六月庚寅初一，庄宗进入魏州，贺德伦呈上符节印信，请求庄宗兼任魏州节度使，庄宗答应了。庄宗用墨制诏书任命贺德伦为大同军节度使，让他选择方便的路线赴任。庄宗下令安抚晓谕邺城百姓，军城敬畏恭肃，民心大为悦服。这时，贝州的张源德占据营垒拒不投降；向南与刘鄩相通，又与沧州首尾呼应，听说德州没有防备，派别将袭击，于是攻下德州城。庄宗任命辽州牙将马通为德州刺史，以扼守沧州、贝州之间的道路。

秋七月，梁澶州刺史王彦章弃城逃走，是畏惧庄宗军队的进逼。庄宗任命旧将李岩为澶州刺史。庄宗到达魏县，于是率领一百多骑兵侦察梁军营地。这天天气阴沉昏暗，刘鄩在黄河以南的丛林中埋伏了五千士兵。庄宗到达后，伏兵突然跃起，大声呼喊着冲来，将庄宗包围了几十层。庄宗率领一百骑兵纵横驰骋、奋力攻击，梁军纷纷后退，庄宗突围而出。不久，援军赶到，才解除危机。庄宗回头对军士们说：“差点被贼军笑话。”

这个月，刘鄩秘密率军从黄泽向西直奔晋阳，到达乐平后返回，于是驻军在宗城。当初，刘鄩在洹水，几天都不出战，寂静无声。庄宗派骑兵侦察，没有发现侦察兵，城中也没有烟火的迹象，只有鸟停在营垒上，不时看见旗帜沿着城墙移动。庄宗说：“我听说刘鄩用兵，变化多端，一定是用诡计来迷惑我们。”派人察看城中，原来是把旗帜绑在草人上，让驴子驮着，沿着城墙行走。抓到城中瘦弱年老的人审问，说军队已经离开两天了。不久有人从刘鄩军中前来，说军队已经奔赴黄泽，庄宗急忙派骑兵追击。当时连续下了十几天雨，刘鄩的军队日夜兼程，士兵们都得了腹疾，脚也肿了，再加上山路险阻，山崖山谷泥泞湿滑，只能攀着藤萝前进，才能稍微前进一点。摔下山崖、陷入泥沼而死的有十分之二三。前军到达乐平，干粮即将用尽，听说庄宗的军队在后面追击，太原的军队又在前面，军心大为惊恐。刘鄩收拢部众返回，从邢州陈宋口渡过漳水向东，驻扎在宗城。当时魏州的军粮已经匮乏，临清囤积着粮食，刘鄩想率军占据。周德威起初听说刘鄩的军队向西进发，从幽州率领一千骑兵到达土门。等到刘鄩的军队东下，急忙奔赴南宫，得知刘鄩的军队在宗城，派十几名骑兵逼近他的营地，擒获侦察兵，砍断他们的手腕，让他们回去。周德威到达临清，刘鄩起兵驻扎在贝州。庄宗率领亲骑驻扎在博州，刘鄩驻军在堂邑，周德威从临清率领五百骑兵跟踪追击。当天，刘鄩驻军在莘县，庄宗在莘县西边三十里扎营，双方城垒相望，日夜交战。

八月，梁将贺瑰袭击夺取澶州，庄宗派李存审率兵五千攻打贝州，于是挖壕沟包围贝州。冬十月，有军士从刘鄩军中前来投奔，庄宗优待他，原来是刘鄩秘密命令他带着毒酒贿赂庄宗的厨师，想在食物中下毒，恰逢有人告发，搜捕他的同党并将其诛杀。

天祐十三年（916年）春二月，庄宗知道刘鄩准备谋划速战，于是声称要返回晋阳来引诱他，实际上是到贝州犒劳军队；命令李存审坚守营地。刘鄩以为庄宗已经到了晋阳，打算乘虚袭击邺城。三月，刘鄩派遣他的将领杨延直从澶州率兵一万人，到邺城城下会合。半夜时分，杨延直的军队到达邺城南门之外。城中暗中派出五百名壮士，突然冲入杨延直的军队，喊杀声震动大地，梁军自行混乱。黎明时分，刘鄩从莘县率领军队到城东，与杨延直的军队会合。刘鄩前来的时候，李存审率兵跟在他后面，李嗣源从魏城出城迎战。不久庄宗从贝州赶到，刘鄩突然见到庄宗，惊讶地说：“是晋王啊！”于是率领军队逐渐退却，到了旧元城西面，李存审的大军已经列好阵势。庄宗的军队前后摆成方阵，梁军在中间摆成圆阵，四面受敌。两军刚开始交战，梁军稍微失利；第二次交战，刘鄩率领骑兵向西南突围逃走。庄宗用骑兵追击，梁军步兵迎战，短兵相接后，庄宗的军队击鼓呐喊，将梁军包围了好几层，尘埃漫天。李嗣源率领一千骑兵冲入梁军阵中，梁军纷纷溃败，士兵相互践踏堆积如山。庄宗的军队从四面攻击，梁军丢弃铠甲的声音，几十里之外都能听到。梁军溃败后，庄宗的骑兵在黄河边追上他们，梁军十个人或百个人一群，跳入河中淹死，梁军七万步兵几乎全部被歼灭。刘鄩从黎阳渡河，逃奔滑州。这个月，梁主派遣别将王檀率兵五万，从阴地关奔赴晋阳，猛烈攻打晋阳城，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派遣将领石嘉才率领三百骑兵前往救援。当时安金全、张承业在城内坚守，石嘉才在城外救援，王檀害怕，于是烧毁营地逃走，庄宗的军队追击到阴地关。当时刘鄩在莘县战败，王檀在晋阳逃走，梁主听说后，说：“我的大事完了！”三月乙卯初一，庄宗分兵攻打卫州。壬戌日，卫州刺史米昭献城投降。夏四月，庄宗攻打洺州，将其攻下。

五月，庄宗返回晋阳。六月，庄宗命令偏师在邢州攻打阎宝，梁主派遣捉生都将张温率领五百步兵骑兵前往救援，到达内黄时，张温率领部众前来投奔。秋七月甲寅初一，庄宗从晋阳到达魏州。

八月，庄宗大规模检阅军队，进攻邢州。相州节度使张筠弃城逃走，庄宗任命袁建丰为相州刺史，依旧隶属魏州。邢州节度使阎宝请求献城投降，庄宗任命忻州刺史、蕃汉副总管李存审为邢州节度使，任命阎宝为西南面招讨使，遥领天平军节度使。这个月，契丹军进入蔚州，振武节度使李嗣本被契丹军俘获。

九月，庄宗返回晋阳。梁沧州节度使戴思远弃城逃走，旧将毛璋进入并占据沧州城。李嗣源率军招抚，毛璋献城投降。于是庄宗任命李存审为沧州节度使，任命李嗣源为邢州节度使。当时契丹侵犯边塞，庄宗率领亲军北征，到达代州北面，听说蔚州失陷，于是班师回朝。（《辽史·太祖纪》记载：十一月，攻打蔚州、新州、武州、妫州、儒州五州，从代北到河曲，越过阴山，全部占有这些地方。契丹军包围蔚州时，敌楼无缘无故自行毁坏，众军大声呼喊，趁机攻城，没过多久就攻破了。）这个月，贝州平定，庄宗任命沧州降将毛璋为贝州刺史。从这以后，河朔地区全部被庄宗占有。庄宗从晋阳再次来到魏州。

天祐十四年（917年）二月，庄宗听说刘鄩又收拢残兵败将保守黎阳，于是率军攻打黎阳，没有攻克就返回了。这个月甲午日，新州将领卢文进杀死节度使李存矩，叛逃到契丹，于是引领契丹军队侵犯新州。李存矩是庄宗的弟弟，治理百姓施政不当，统御下属没有恩德，所以遭遇了灾祸。庄宗因为契丹主安巴坚（阿保机）曾与武皇多次在云中结盟，后来又结为兄弟，约定在急难时相互救援，到这时却容纳叛将，违背盟约侵犯边塞，于是迅速写信责备他。契丹军猛烈攻打新州，刺史安金全弃城逃走，契丹任命卢文进的部将刘殷为刺史。庄宗命令周德威率兵三万攻打新州，在城东扎营。不久卢文进引领大批契丹军到来，周德威拔营返回，结果被契丹军追击，军队损失惨重。契丹军乘胜侵犯幽州。这时说起契丹军的数量，有人说五十万，有人说一百万，渔阳以北，山谷之间，到处都是毡车和毡帐，羊马漫山遍野。卢文进招诱幽州的亡命之徒，教契丹军制作攻城器具，飞梯、冲车之类的，都陈列在城下。契丹军挖掘地道，堆起土山，从四面攻城，半个月之间，各种攻城手段层出不穷，城中守军随机应变进行应对，才勉强得以保全，军民疲惫困乏，上下都很恐惧。周德威从小路派使者向庄宗报告，庄宗满脸忧虑，召集各位将领商议对策。当时李存审请求火速救援燕、蓟地区，并且说：“我们如果犹豫不决，不立即行动，只怕城中会发生变故！”李嗣源说：“希望借给我五千精锐骑兵，去攻破契丹军。”阎宝说：“应当挑选精锐士兵，控制山间险要之地，用强弓劲弩，设下埋伏等待契丹军。”庄宗说：“我有这三位将领，就不再担忧了！”

夏四月，庄宗命令李嗣源率军前往救援，驻扎在涞水；又派遣阎宝率军在夜间越过祁沟，俘获了一些敌人后返回。周德威派人告诉李嗣源说：“契丹军有三十万，马牛的数量不计其数，近日所吃的羊马已经超过一半，阿保机责备卢文进，深深后悔这次前来。契丹的精锐士兵分散开来打猎，安巴坚营帐前的士兵不到一万人，应该趁夜派出奇兵，出其不意地袭击他们。”李嗣源把这些情况详细上奏。（《辽史·太祖纪》记载：四月，包围幽州，没有攻克。六月乙巳日，望见城中有像烟火一样的气，皇上说：“不能进攻。”因为天气炎热且大雨成灾，于是班师回朝，留下卢国用驻守。这样看来契丹主在六月就已经退军了。）

秋七月辛未日，庄宗派遣李存审领军与李嗣源在易州会合，步兵和骑兵共有七万。于是三位将领共同谋划，士兵们口衔枚，身穿铠甲，沿着涧谷行进，直抵幽州。八月甲午日，从易州北面沿着山行进，李嗣源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前锋。庚子日，沿着大房岭向东行进，距离幽州六十里。一万契丹骑兵突然到来，李存审、李嗣源全力抵御，契丹军大败，丢弃的毡帐、毡庐、弓矢、羊马数不胜数，庄宗的军队进军追击，俘获斩杀数以万计。辛丑日，大军进入幽州，周德威见到各位将领，握着他们的手流下眼泪。第二天，在邺城献上捷报。九月，班师回朝，庄宗授予李存审检校太傅，授予李嗣源检校太保，给阎宝加同平章事的官职。

十月，庄宗从魏州返回晋阳。十一月，又来到魏州。十二月，庄宗在黄河边检阅军队。当时梁军占据杨刘城，排列着营栅相互观望，庄宗率军踏着河冰渡河，将所有营栅全部平毁，进攻杨刘城。城中有三千守兵，庄宗率领骑兵环绕着城池奔驰射箭，又命令步兵拿着斧头砍断鹿角，背着芦苇填平壕沟；庄宗亲自背着一捆芦苇前进，各军击鼓呐喊着登上城墙，于是攻克了这座营垒，俘获守将安彦之。这天晚上，庄宗住在杨刘城。

天祐十五年（918年）春正月，庄宗率军夺取土地，进军到郓州、濮州。当时梁主在洛阳，准备举行郊祀之礼，听说杨刘失守，仓皇返回。二月，梁将谢彦章率领数万人马逼近杨刘，修筑营垒坚守，又决开黄河水，河水泛滥数里，以此阻挡庄宗的军队。六月壬戌日，庄宗从魏州再次来到杨刘。甲子日，率领各路军队涉水前进，梁军在水边迎战，庄宗的军队稍稍后退。不久击鼓呐喊再次前进，梁军逐渐后退，庄宗于是乘势攻击。双方在河中交战，梁军大败，死伤众多，河水都被染成了绛红色，谢彦章仅得以逃脱。这个月，淮南的杨溥派使者前来会师，准备一起讨伐梁。

秋八月辛丑初一，庄宗在魏州郊外大规模检阅军队，河东、魏博、幽州、沧州、镇定、邢洺、麟州、胜州、云州、朔州十镇的军队，以及奚族、契丹、室韦、吐浑等部族的部众十余万，军阵严整肃穆，旌旗铠甲耀眼夺目，军队之强盛，在近代是首屈一指的。己酉日，梁兖州节度使张万进派使者前来归降。庄宗从魏州率军驻扎在杨刘，夺取郓州、濮州等地后返回；于是在麻家渡扎营，各路军队排列了十几个营寨。梁将贺瑰、谢彦章率军屯驻在濮州行台村，修筑营垒，与庄宗的军队相持一百多天。庄宗曾率领数百骑兵到梁军营垒前挑战，谢彦章率领五千精兵埋伏在堤下，庄宗带着十几名骑兵登上堤岸，伏兵发动，将庄宗包围了十几层。不久庄宗的骑兵相继赶到，在包围圈外攻击，庄宗在包围圈中跃马奋力拼杀，突围而出。李存审的军队赶到，梁军才退去。当时，庄宗急于与梁军交战，每次骑马冲出军营，李存审必定拉住他的马进谏，庄宗趁李存审不注意，就扬鞭跃马而出，对左右说：“这老头妨碍我痛快作战！”到这次几乎遭遇危险，才觉得李存审的话是一片忠心。

十二月庚子初一，庄宗进军，在距离梁军营栅十里处停下。当时梁将贺瑰在军中杀死骑将谢彦章，庄宗听说后说：“贼军主帅自相残杀，哪有不灭亡的道理。”戊午日，庄宗下令让军中的老幼人员返回魏州，全军向汴州进发。庚申日，大军毁掉营寨前进。辛酉日，驻扎在临濮，梁军舍弃营寨紧跟在后。癸亥日，驻扎在胡柳坡。黎明时分，梁军也赶到了，庄宗率领亲军出营视察，各路军队跟随其后。梁军已经列好阵势，绵延数十里，庄宗也列成横阵对抗。当时庄宗与李存审统领河东、魏博的军队在中间，周德威率领幽州、蓟州的军队在西边，镇州、定州的军队在东边。梁将贺瑰、王彦章全军出战，庄宗率领银枪军冲入梁军阵中，一路砍杀十余里，贺瑰、王彦章单人匹马逃奔濮阳。庄宗军队的辎重队在阵西，看到梁军的旗帜，都惊慌奔逃，因而自相践踏，无法制止。庄宗的这一路军队率先战败，周德威战死。这时，山坡上有一座土山，数万梁军抢先占据了它，庄宗率领中军来到山下。梁军阵容严整，一动不动，旗帜众多。庄宗向各路军队高呼：“今日之战，占领土山的一方获胜。贼军已经占据土山，我和你们各自驱马向前，把它夺过来！”庄宗率先率军登山，银枪步兵随后跟进，于是夺取了土山。梁军纷纷下山，又在土山西面列阵数里。这时天色已晚，有人说：“各路军队还没有到齐，不如先回营，明天早上再谋划再战。”阎宝说：“我们深入贼军境内，遭遇他们的主力，正应该竭尽全力，决出胜负。况且贼军主帅已经逃亡，军心正惶恐不安，现在居高临下攻击，势如破竹！”银枪都将王建及身披铠甲，手持长矛进言说：“贼军将领已经先行逃亡，大王的骑兵并未受损，贼军在傍晚时分，大半都想回去，此时攻击必定能破敌。大王只需登上山观望，看我立下破贼的功劳。”于是李嗣昭率领骑兵从土山北面逼近梁军，王建及向士兵高呼：“今天丢失的辎重，都在山下。”于是大声呼喊着奋力攻击，各路军队紧随其后，梁军大败。当时元城令吴琼、贵乡令胡装各自率领服役民夫万人，在山下拖曳柴草扬起尘土，击鼓呐喊助威。梁军摸不清虚实，自相践踏，丢弃的铠甲堆积如山。甲子日，庄宗命令巡视战场，收获的铠甲兵器不计其数。当时庄宗的军士中有人抢先进入大梁打听住处，梁人十分惊恐，驱赶市民防守。梁军残部逃归汴州的不到一千人，庄宗的军队于是攻克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