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扶苏是嬴政的长子,因是第一个孩子,嬴政对他很是看重,从小就养在身边。
宫人来传信时,扶苏正跟着博士淳于越习字。
小小的身体跪坐着,脊背挺得很直,端正地握着毛笔,认真誊抄典籍。
听到父王要见自己,扶苏放下手中的笔,望向淳于越,“先生,容我先去拜见父王。”
淳于越摸着胡须点头,“既是大王要见公子,公子去便是,只是这课业万不可就此落下。”
扶苏起身朝他行礼,“先生放心。”
小扶苏跟着宫人走到了宫门口。
吕乐笑着上前相迎,替他推开正阳殿的大门,“扶苏公子,大王已经在等你了。”
宫殿的门槛很高。
扶苏深呼吸,右手捏着衣角,扶着门框跨了进去。
他小小一团站在殿中,仰头看了一眼高坐在上面的父王,又立马低下头,“儿臣拜见父王。”
稚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嬴政放下手中竹简,看着阶下的儿子,眼神中带着些满意,这看着不比雍城那个毛小子好?
这才不愧为秦国公子。
“过来!”嬴政声音难得温和。
扶苏起身,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面虽有惧色,但更多的还是濡慕,他拎着衣角,小步上前,乖乖立在案几侧边,等着父王的问话。
他虽住的与父王只隔了一个宫殿,可父王整日都在忙,他已许久没见过父王。
扶苏衣袖下的小拳头握紧,心中紧张而又期待。
昨日他已经能将《尚书·虞书》背下来,先生说他学的很好,没事的!扶苏深吸一口气,悄悄挺起了胸膛。
嬴政习惯性地问,“最近都学了什么?”
“儿臣学了《尚书》。”
“背来听听。”
扶苏心跳快了半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皋陶矢厥谟......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嬴政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揉了揉眉心,儒家的思想对于教化万民的确有帮助,但治理国家,不能靠儒家的以德服人。
“秦律可有学?”
扶苏身体轻颤,声音有些发抖,“还未曾学。”
“你在怕我?”嬴政不解,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为何他如此紧张害怕?
“儿臣——儿臣——没有。”扶苏不过才三岁,哪怕再早熟,这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说掉就掉。
即便如此,小家伙也只悄悄抹泪,不敢发出声音。
嬴政有些烦躁,他从来没有哄过小孩,更没有小孩敢要他哄,可现在面前的是自己儿子。
好歹也是自己儿子,哭成这样他再当看不见就不太好了。
“不问你了,别哭了!今日让你过来并非为了考究你学问,是太后让寡人带了点心给你。”
他对扶苏虽怀有很高期待,却也不是揠苗助长之人,扶苏年纪还小,他也有时间等着扶苏成长。
“点心?”扶苏打了个哭嗝,睫毛还沾着泪花,表情有些呆呆的。
点心,还是太后给的?
父王不是生气,将太后赶走了吗?
扶苏歪头,眼神迷茫,太后与他关系并不密切,自他记事起,他只在年节的时候见过太后,那时候太后会坐在父王身边,而他则被宫人抱着坐在下面。
嬴政见他惊讶张嘴,笑着揉了揉他脑袋,忽而明白了那女人为何喜欢揉子婴的脑袋。
第一次同父王如此亲近,扶苏直接脸红到了脖子,微不可察地叫着,“父——父王。”
嬴政不习惯这种氛围,神色平静地收回手,将一旁的食盒打开。
盒子里的点心虽然已经凉了,但看上去依旧精致可口,尤其是那几只小兔子形状的糖糕,瞬间便吸引了扶苏的注意。
嬴政轻哼一声,花里胡哨!
可见扶苏露出小儿神态,心情又有几分复杂,“想吃便吃。”
得了准许,扶苏这才敢伸手,小心拿了一只白兔子。
软的,甜的,带着点米香!好吃!
他捧着米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嬴政。
有那么好吃吗?嬴政心里嘀咕,他捏了一只塞进嘴里,对他而言依旧是甜的发腻。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等会都带回去吧!不过晚上不要吃太多。”嬴政提醒了一句。
“儿臣谢父王。”
“你的老师现在是淳于越?”嬴政突然问,刚刚他在给子婴选老师,现在感觉应该给扶苏也换个老师。
秦国需要的是一位赏罚分明、精明强干的储君,不需要一个仁义良善的贤者。
嬴政本想让李斯教导扶苏,只是李斯忙着修订秦律,他身边也还需要李斯,至于法家的其他人,还不如现在的淳于越。
思来想去,他竟发现,朝中有能力者虽多,适合当扶苏的老师却了了无几。
“寡人想给你换个老师。”
扶苏有些急了,“淳于先生很好,而且很厉害!儿臣,儿臣——”
嬴政当然知道淳于越有大才,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让淳于越去教导扶苏。
事实上,他也的确将扶苏教得很好,只是这种好是儒家那群酸儒喜欢的模样,跟嬴政想要的却有些差距。
嬴政忽然想起子婴同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恍惚。
那人教孩子似乎就挺不错!
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唇角微微上扬。
既然占了他母后的身体,那帮他养养孩子应该没啥问题吧!成嬌的孩子她都能养,凭什么他的孩子不行?
他也想知道那个太后会如何对待儒家,只是一个礼喊出来,那个视礼于无物的人估计就能气炸吧!
“不想换就不换!”嬴政微笑,“淳于越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但寡人会将你送到太后那边。”
扶苏不知自己父王的小心思,听到这话如遭雷击!
父王不要他了?
扶苏低着头,眼眶通红,他又做错事了!
明明知道父王最讨厌的就是不遵命令,可他还是惹得父王生气。
扶苏吸吸鼻子,犯了错,那便该受罚!
他朝嬴政行了个大礼,恳求道,“父王,儿臣不听话是儿臣的错,淳于先生却是无辜的,儿臣会自己去雍城,不必淳于先生跟随!”
???
“你——”嬴政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寡人何时说你错了,再者你替他求什么情?没将你教好那就是他自己的责任!让你去雍城,那也是想让太后教导你!”
“淳于越虽有才干,但为人古板,又喜欢学酸儒那套,你是秦国公子,要学的是如何治国,而不是只知道讲礼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