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选拔
是日，阳光明媚。
这已经是南洋舰队停靠在濠镜澳的第二天。
刘季刚居中说合，调解了交趾阮福明和海商黄程的矛盾——因为郑一官之事，又赚了1000两白银，就收到消息说，广东水师出现。
广东水师舰船颇多，约莫五六十艘，却始终在远处巡游，未曾靠近濠镜澳半分，似乎仍旧在集结中。
与其纠缠没有什么好处。
舰队已经补给完成，刘季当即下令启航。
此次濠镜澳之行，成功和葡萄牙人签订对抗荷兰人的协议，和交趾阮氏签订贸易协定，又见识了大明官兵德行，还得到了铜大约73吨，以及收获了12232两白银。
刨除补给费用和各项杂费，仍旧是赚了6000两。
如果没有欠下葡萄牙人24000歇拉芬（约合17943.9两白银），那就更完美了。
北风渐起。
将难民部分转移到朱印船上后，每艘舰船都轻快许多，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便甩开了在后方追踪的水师小船。
黄天号，上层甲板上。
火炮长李大炮正在从难民中选拔造船匠苗子。
被挑选到的候选人，基本都是木匠、铁匠等有些许手艺之人，他们统一坐在靠前的位置。
其他人则坐在后方，同样有机会答题。
这样做是为了以防错过天才。
李大炮仔细回忆起考题，也是刘季之前为【战舰设计学校】出的考题。
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就看到刘季出现，连忙行礼。
众难民也跟着行礼。
“你们继续，我只是旁观，不会干扰你们。”刘季轻声说一句，找了个角落，站在阴影中。
李大炮招呼好所有人都坐下后，以最大的声音说：“我最后重复一遍。”
“能回答出一个问题，便能直接进入战舰设计学校，经过5年的学习后，将会直接成为造船厂助理工程师，待遇等同于海军军官。”
“如果想要加入海军，则能够直接从军官干起，并且会获得优先晋升。”
话落，难民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多日以来，他们已经知道南洋舰队中，哪怕是最普通的水手待遇，都远超他们曾经的生活。
所以，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这个机会。
这个等同于一步登天的机会。
掌声减弱，李大炮开始出第一题。
“已知一艘船的挂帆能力=（排水量x稳心高度）/（船帆总面积x所有帆作用力的合力点距离水面的高度），请说明桅杆高度、帆面积的大小，对船稳定性的影响，同时解释为什么小船只能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跑出高速。”
问题一出，所有难民都懵了。
尽管这几天里，他们听过这个问题中每个词的解释，但现在将它们串联在一起，就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听明白问题到底是什么。
李大炮预料到了这一点。
当初，他也只能是凭借航海经验，才能模糊地说出个大概。
这个问题，着实是为难这些难民了。
但目的是为了选拔稀有的天才，不是为了搜集会手工挫木板的匠人。
干活的人从来都不缺，缺的是思维灵敏的人，缺的是懂得创造的人。
李大炮又把问题重复了两遍，然后耐心的等待。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就是分子和分母的影响。
分子：排水量和稳心高度，分别代表了船的重量、平衡点距离水面的高度。也就是说，船越大，稳心越高，那么船的挂帆能力也就越强，船的抗风浪能力越强。
分母：船帆面积和作用力合力点高度，前者就是所有帆的面积总和，后者可以简单理解为桅杆高度。而桅杆高度和帆面积是正相关的，桅杆越高，就能挂越多的帆，受风面积越大，但这也会导致船的稳定性不足，船就更容易被吹翻。即所谓的挂帆能力差。
综合这个公式，不难发现：小船船轻，稳定性差，挂帆能力太弱，以至于大风天只能躲在港湾中，只有好天气时才能发挥其轻便带来的速度优势。
所以也有一种说法：风浪越大，越重的船速度越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有一个难民壮着胆子起身回答。
“小船容易翻，所以只能在好天气出航。”
“对，这位山东老乡说的很对。”李大炮挥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划分一转，“但是我们需要的是能解释为什么会这样，需要借用这个公式说明。”
“就像，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打雷是要下雨，但为什么呢？”
“能解释这个原因才是关键，而不是单纯发现了这个现象。”
“还有其他人能解释吗？”
难民们的勇气似乎被耗光，又等了十分钟仍旧没有人回答。
于是，李大炮只好提出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简单些，请说出我们这艘船的龙骨刚制造好的时候什么形状，在水中之后又是什么形状，以及为什么？”
此问题一出，前排的一人李狗娃立刻举手。
“我虽然没有仔细看过大船，但是老家的小船见过很多次。船底刚做好的时候，是一个弧形，两头翘中间平，我觉得龙骨也是这样。”
说话时，他还用手虚空画了一个光滑的弧形。
李大炮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在水下时，也是同样的弧形，因为它制造时，就是这种形状的，我亲眼见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哄堂大笑。
虽然不知道正确与否，但没有一个人相信问题的答案会这么简单。
唯有李狗娃信心满满，重新挨着媳妇坐下，等待着结果揭晓。
和上一个问题一样，有一个人回答之后，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回答。
有真不知道答案的原因，也有这群人不爱表现的因素在。
确认无人回答后，李大炮揭晓了答案。
“你亲眼见的没错，但我只能给你说不适合这条船，以及我们所有的军舰。”
“如果你现在跳进海里看的话，你就能看到船首和船尾的龙骨已经下弯了，而龙骨中间的部分在凸起。”
“这是我们常说的龙骨上弯，是因为船艏艉部大炮、船体结构以及帆桁桅杆的重量大于浮力，所以两端就会有朝下坠的趋势。”
“别问我太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懂，只是背过了答案。”
众人再度大笑。
但李狗娃这时有了新的问题，直接问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去到船头的时候感觉不到船头下弯了？”
“因为下弯的比例很小，我们测量过，船出坞时形变有2尺3寸，这个变形量相对整艘船来说比较小，所以站在甲板上时是感受不到的。”李大炮解释道，“但这个弯曲很严重，会造成各个板条间平行错动，让其间裂缝崩开，海水进入，加快腐蚀木料，让船的结构变得更脆弱。”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只是相对脆弱，黄天号好好保养的话，还能再开个二三十来年。”
“就算极端情况，正面挨上数百发炮弹，都不会沉的，除非水面下的部分被打破，海水灌进来。”
刘季站在一旁，眼看找不到合适的人，便没了兴趣，直接走开。
此次测验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也不能算是无用功，至少让他对传统手艺匠人彻底死了心。
战舰设计不比货船建造，需要的是懂数学，懂几何、球面三角函数、圆锥曲线，会透视作图，懂结构和材料，甚至还要懂水静力学、流体力学等等知识的设计人才。
否则单凭经验和模仿造出的船，不是货船，就是外形酷似战舰，稍稍放上两门重型火炮就会被反作用震散架的废物，和朱印船一个德行。
坤甸的造船厂，已经在这方面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失败经验。
所以才会更加重视对设计学校的开办。
刘季一离开船舱，众人立刻轻松不少，当即聊起了最感兴趣的开炮话题。
有人问道：“为什么倭寇的船，只被打中了几炮，就沉了，我们的船我感觉好像也挨了很多炮。”
李大炮也是闲着无事，便和大伙闲聊起来。
“因为倭寇的船，大明的船，和我们的船不一样，同等体型下会轻很多。”
“就你旁边那门18磅炮放在它们船上开火。多开几炮，光是后坐力都能把它们那些船的甲板震开裂。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木匠朋友，黄天号的板材和肋骨结构是不是都比你们老家的房梁还结实。”
“给你们说，咱们黄天号的船头最脆弱，但就是这，我们以前撞亚齐海军的船，也是撞一个，它们碎一个，咱们的黄天号屁事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