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已经理解了一切
天光初亮的时候，新生的伏山部已动了起来。
有神明庇佑的部族总是幸运的，他们的族人可以安心睡到自然醒，不用担心什么恐怖的掠食者在半夜经过，导致他们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只因为这里是神明的领地，进攻他们，就等于进攻神明本身。
不过，这一切可不是毫无代价的。
“这……”
听着战士们汇报上来的存粮储备，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想要被神明庇佑，当然要先喂饱神明们的肚子，不然神明们饿急了眼，被吃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就算眼下伏山部所供奉的伏山之蛇和大地之子，都不像是那种会吃人的类型，可就算他们离开领地出去觅食，对于伏山部来说也是一场灭顶之灾。
神明出去觅食了，谁来庇佑伏山部呢？
其他神明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祂们一定会趁机将伏山部吃干抹净。
尤其是，眼下的伏山部，还有着这么多的人口。
人口越多，越容易被其他神明盯上，众多的人口在其他神明的眼中，就如同行走的肥肉。
不过人口众多也不完全是坏事就是了，起码在远方的踏坤部迁过来之后，伏山部的实力确实得到了极大的增长，甚至成为了这片地域里，数一数二的庞大部族。
可他们仍旧负担不起，两尊神明的胃口。
原本被踏坤部供奉的那位大地之子，甚至都还算好的，虽然那巨龟的体型颇为庞大，但踏坤部至少也能凑活负担得起这位神明的胃口——可若是让伏山部也有样学样，去负担那位伏山之神的伙食，伏山部就完全没可能挺住了。
“神明只吃肉，吃肉需要战士们出去狩猎，虽然现在战士变多了，但是狩猎效率问题……伏山部周围真有那么多猎物吗？”
牺不安地摇晃着长尾，他总觉得眼下他要面对的这一切，甚至比直面敌对的神明，还要更为恐怖，更为骇人。
“并且战士们也是要吃饭的，吃不饱的话，狩猎效率也会降低，很可能还会有人手损失，然后让效率变得更低，不过这样好像也能减少口粮消耗，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存粮不足的时候……等等，死人怎么就变成好事了？”
虽然由于短时间经历数次征战，伏山部的食物储备确实有点见底，不过无论如何，部族的战士死亡，都不应该算是好事吧？
“我……”
作为伏山部的新任头人，牺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所以说，武谦，就不能让你来当头人吗？”
一番苦思冥想之下，牺也只能看向一旁那老迈的武谦，也就是之前踏坤部的头人。
“我真的只适合当个神眷者，头人该懂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懂。”
“神眷者就是头人，头人就是神眷者。”
身上套着龟甲的武谦，此刻却又变成了之前那副老迈的样子，一身坚实的筋肉，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你们伏山部的交接出了问题，所以才导致你们的头人和神眷者分成了两个位置，实际上这样是很容易出乱子的，尤其是头人和神眷者意见不一的时候……眼下你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也正好是有了一个学习的机会。”
说到这里，老迈的武谦却抬手指了指上面。
“既然有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不去问问神明呢？”
“我是说，我们的神明。”
武谦口中的“我们的神明”，也就是那位大地之子了，在武谦的口中，那位大地之子似乎很乐意将知识传授给他们这些神眷者。
“就好像踏坤部之所以能变得强大，就是因为我们懂得如何种植，在你们还需要漫山遍野去摘果子找粮食的时候，我们只需要把果树和粮食种好，然后等着丰收就好了……这些东西都是在大地之子的背上学到的，很实用。”
“眼下两个部族已经合并，踏坤部与伏山部已经成为一体，你或许也应该去大地之子的背上看看。”
面对着武谦的盛情邀约，牺果断答应了下来。
接受一个神明的教导，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事，要知道就算是伏山之神，也不会屈尊降贵来教导他什么。
“并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牺不禁想起了，自己在经受神明考验的时候，在恍惚之间，看到的那条巨蛇。
他记得那条巨蛇说过一个故事，那个与他名字类似的，名叫羲的头人，就曾经在龟甲之上，看到了神秘的符文，从而理解了世间万物的至理。
虽然他与那位崇高的头人，差距有些过于巨大，但是如今的他，却也已经成为了一个偌大部族的头人。
或许，他也能像那故事里的羲一样……
“所以说，这些都是什么？”
来到巨龟背上的牺，看着那些毫无章法的划痕，整个人一阵迷惑。
“知识就记载在这些划痕里吗？”
“是的，这些就是神明的记录，那些远古知识就记载在这些痕迹里面。”
武谦连连点头。
“只需要用心去看，就能在这些比天上的云朵还要更多的记载中，找到自己需要的部分。”
听到武谦这么说，牺便也凝神看了下去。
而在看到牺聚精会神的样子后，武谦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虽然按照巨龟给他的神谕，他需要将这些知识散播给伏山部的人，但要让这伏山部的神眷者，去认同踏坤部的神明，总是一件麻烦事。
眼下这名为牺的伏山部头人，能开明的接受踏坤部的知识，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牺的领悟速度，实在是有些过于缓慢了，武谦这边一直等到天黑，牺仍旧还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半点动静。
于是武谦也只能暂时选择离开，留下牺独自在龟背上研究。
“或许他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武谦这样想着。
但很可惜的是，牺其实不是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只是单纯的没看懂。
眼前这些划痕，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晦涩难明，别说什么有用的知识了，他甚至半点信息都没看出来。
“难道我就只是这种程度了吗？”
一天的苦思冥想，却毫无结果，这也让牺愈发地焦急。
“难道我，真的就比不上……那个故事里的羲？”
“明明我也已经成为了头人……”
这样想着，牺拼命地聚精会神，努力想要从那些划痕之中，看出更多的东西。
然而，越是焦急，他却越是做不到读懂那些划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此刻仿佛成为了缠绕在他脑海中的梦魇，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理解。
接连不断的失败，带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感，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这让牺一度想过放弃。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声音，在牺的耳边响了起来。
“或许我能解答你的疑惑。”
“……你？”
牺下意识地回过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半人半蛇的怪物。
牺记得这个怪物，是曾经的寒羽部头人，对方想要像他一样领受神恩，却变成了如今这连站立都做不到的样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伏山之神确实也给了这寒羽部的头人，一副半神的身躯，只不过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别这么看着我，或许你确实拥有了强健的躯体，但是我得到的却是其他的东西……就好像现在，我就能看明白这些古老的记载，你却做不到。”
面对着牺的视线，寒羽部的头人只是摇了摇头。
“说到底，我们才是之前的伏山部，这种事情，你应该来问我才对……抬起你的头吧，新一代的头人啊，当大地没办法给你答案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是时候仰望星空了。”
“仰望……星空？”
看着寒羽部头人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牺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心底那份压抑不住的求知欲，却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仰望着漫天星斗。
牺的视线中，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似乎正在对他说着什么。
而当牺再一次低下头，看向那些龟背上的刻痕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懂了。
眼前这些繁杂的划痕，在他的脑海中排列组合，原本杂乱无章的痕迹，逐渐变得整齐划一。
这一刻，牺感觉自己理解了一切。
他好像读懂了，这些划痕所记载的过去。
他甚至看清了，这些划痕所勾勒而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