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5章 第一堂课(上)
义学学院的办公楼格局与别处公署,书院,学院不同,
讲究的是宽敞通达,
整个一层打通为一间大办公室,
老师们的工位居于右侧,公案配上一张小凳,一个小型的书架,
而左侧则是一个硕大的定制会议桌,上面铺满了试卷,便是今日入学考试的试卷,
两堂考试,一堂基础的数算,一堂基础的听写皆已有答案,
共计三百五十六份(有五个觉得太难弃考的)试卷全部摆放在了桌面上,
朱允炆站在主座的椅子上,对着自己手下的十个老师说道:“开始阅卷吧。”
所有老师低下头,毛笔吸满墨水,轻轻覆压在宣纸上,
整个办公室都响起了“倏倏”的阅卷声,
数算的试卷卷面100,附加题20分,总分120,
听写的试卷总分100,只有80分以上的试卷才会披红。
在朱允炆看来,小学一年级难度的加减法和二年级难度的乘法着实简单,
只要是有着基本逻辑思维能力的人,就能掌握计算的方法,算出这上面的题目,
就只有附加题部分的除法稍微难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种应用上的思维转换,看透了本质就不难,
而且数算逻辑性强,
至少自己招徕的这十个有着举人功名的学子,不管有没有数算的基础都很快跟着他学到了函数板块,
只不过到了函数,需要求导,求极限,很多时候结合不了实际,变得有些抽象,就学得很艰深了,
老师群体,除了林堂之外,很多人已经被困在了求导这一步.....
数形结合,是一道门槛呐。
朱允炆思绪飞远,
转眼间,三百多份试卷便批阅完毕.......
林大收拢试卷,查阅披红(80分以上)的试卷,放到朱允炆身前:
“殿下,数算单科八十分以上的不过百人,至于听写......没有披红的。”
“这么少?”
朱允炆先翻阅着数算试卷,有些分数特别高的,把附加题都答了,所以高分也有一些,甚至有满分的存在,
不过就算突破了80,大多数人分数也都集中在90分以下,
这个分数结合学习时间来看有些惨不忍睹......但毕竟是自学,也能接受。
“这么难吗?我这试卷.......不应该啊?”
朱允炆快速翻看完毕,再看另一沓听写的,更加惨不忍睹了,
“都只会写几个字,还有交白卷的?怪不得改这么快。”
这些孩子们基本没上过学,念过书,
可以说是空长年岁,能认识几个字的都算是“高水平”了,个位数的分数比比皆是,
至于说为什么不为了这个考试提前学一些文字.......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若泉州府有钱开社学,百姓们有钱上私塾,那该有多好呢?
“这分数,太差了........”
“不过也和预想差不多。咱们要开蒙,习数算,记账,田亩之术......任务有些艰巨啊。”朱允炆淡淡地吐槽了一句,“希望大家不惧辛苦,把孩子们带好。”
“校长放心。”
“我们一定做到。”
“校长放心。”
“林大,你就按照分数高低录名就是,随后出去公稿,至于想来学习的,可以自费旁听,交钱了就来,交不起钱的就算了。”朱允炆对林大说道,“今日录上的公费生就不要回家了,直接留在学校学习,晚上点灯,我要为他们上第一堂课。”
“听殿下安排。”
林大拿了试卷和纸笔,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录名,
作为皇孙殿下的贴身侍卫,他身兼数职,如今既是义学的护卫之长也是校长的秘书.....
“今日已计划安排好第一堂课,各位各有职责,明日起就要上课,不知道教案准备好了没有?”
朱允炆安排了林大的工作,便对老师们说道,
“昨日我便让你们做了教案,数算,经义和历史三位教学组组长,你们都写好没?”
林堂作为数算组的组长,第一个说道:“写完了,校长。”
.......
“.....凡此有名之人,皆免费入学,落榜之人,亦可自费旁听。”
听到这里,原本没有录名的几个孩子眼睛又亮了,
只要能入学,对他们来说都是好的,
所以做生意的,为官的,或者跑船的,手里有些钱的家长便问道:“自费旁听,需多少钱每日啊?”
“不多,一贯钱,只收现银,囊括吃穿学,但不包括住宿。”
林大作为朱允炆的近侍,对义学的情况也很了解,
宿舍的床位是够的,但住宿的花费远非听课和吃饭可比,
“若吃学住一体,则一日两贯钱,可月付,但不接受赊账。”
“一日两贯钱,这谁负担得起啊?”
“这学费也太贵了,泉州府,哪怕是福建省,也没有哪个私塾收费是如此昂贵的?”
“贵的吓人,都说这位殿下会做生意,如今看来也是”
“若入此门,则遵守规矩,你若不愿意来,走就是了。”
林大也不惯着,伸手送客,不多时便有不少大人带着孩子离开。
“不知义学教授何物?”也有家长问道,“此前公告有些笼统。”
“五项,第一,数算。第二,经义。第三,历史。第四,政治。第五,科技。”林大说道,“另有规矩,旁听学子亦可进入正学序列,各位牢记。
明德义学三月一次小考,旁听者与正式学子一同考试,排名靠后的学子待淘汰。
六月一次大考,第一期结束,正式淘汰学子,补录成绩优异旁听生进入第二期培训。
义学二期补录五十位遗珠,正从旁听者中取学子。”
听到有成为正式学子的机会,不少人眼睛都亮了,
旁听虽然收费贵,但有可能学成,也入那皇孙殿下的法眼啊,
而且林大继续说道:“新开一门政治,结合经义史学,便是科举之学,受此学问,亦有望金榜题名,想那台州府的方孝孺,亦是得了皇孙殿下真传,今朝有望踏上金殿之上!”
听到这番话,很多人摇摆的心思瞬间就有些笃定了。
“两贯钱一日,好像也不贵。”
“贵是有些贵了,但皇孙殿下亲自教授进士之学,哪里的学子有这般福分?”
“不贵不贵。”
交得起这个钱的人倒是觉得交多少钱都不要紧,当即便要报名旁听生,
旁听生不限名额,来者不拒,不多时便有了八十多位想要旁听的,
但交不起这个钱的人便有些心酸了,带着孩子走远,
有些家中实在贫困,有些则是孩子着实有些愚钝.....
“若只是学个记账,来这义学学堂作甚?还不是看上了这里包吃包住,还包【分配工作】。”
“分配工作,莫不是进入工厂之中?”
“我可是听说工厂不只有职工路线,还有管理路线,若不是我手上还有些活计,估计也去厂里打工了。”
也有人忿忿不平:
“几个破工厂能挣几个钱?若是能上府学,还来这里做什么?”
更多的是觉得没有混上免费的学习资源,感到懊恼,觉得自己家的孩子不争气,
只是这个世界上,懊恼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录名的学子已经得到了入学的机会,熟悉学院的环境,找到自己的宿舍,熟悉在义学念书的流程,也要慢慢开始习惯没有父母的生活,
天色渐渐暗了,
从太阳升起到日落西山,
这一日便在忙碌中过去,
太阳落山之后,夜幕低垂,
整个泉州都陷入了昏暗,
在这个时期,大部分家庭都没有夜晚点蜡烛的习惯,最多点柴火照明,
当然,如今多了烧煤这个选项。
蜡烛还是非常昂贵的,不少住在泉州府中心城区的普通家庭都舍不得点蜡烛,
唯有官宦和商贾人家能点一些灯,
可不管是哪家,都不如义学学府明亮,
学院之中,灯火通明,
旁人买不到的煤油灯,在这里仿佛不要钱的一般,到处都是,
年纪小的学子站在走廊里,看着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状煤油灯,不觉眼睛都看花了:“这灯,好像几百两一盏吧?”
“煤油才贵咧,一百两一斤,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
“这么贵啊,能卖的出去吗?”
“卖得好着呢!我听说停在港口的大船,只为等这一个货物,你说好不好。”
“啧啧,看起来皇孙殿下年纪不大,满了十二岁没?”
“没有,听说才十一岁。”
学堂的教室里,亦是两盏煤油灯,悬挂在房梁之上,
有人神秘兮兮地说道:“皇孙殿下不缺钱,如今兴办义学,听说只为传播新学,这新学不同凡响,乃是改造世界的方法论。”
“方法论是什么?”
“方法论,便是改造世界的手段,在改造世界之前,我们要先认识世界,对世界的认识,则是世界观。”
“你怎么知道?”
那人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我叔父乃是孙学正,我听他说的。”
“哦。”
周边的人看着他胸前的牌子,
“你知道这么多,怎么是个旁听生?”
“哈哈哈哈。”
旁边的正式学子听得此言,不由得大笑起来,课堂内外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我这只是暂时的,一时考的不好而已。”
“学习又不是看一时的成败,而是看长远的得失。”
“将来我一定能成为正式学生。”
任由他大放厥词,旁边的学子却只是一位地发笑。
为了区别正式学生和旁听生,义学早就在铸铁厂定制了胸牌,
正式学子的胸牌乃是“义学”二字,旁听生的胸牌则是“旁听”二字了......
正式学子不需要交钱,而且受到重视,
旁听生要交钱学习,并不得到重视,作为更是在边角,
不管怎么说,正式学子都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所以少年心性,嘲笑一下“故作聪明”的旁听生也不无不可.......
“咚!咚!咚!”
三声鼓响,教室内外传来震感,
“一班到三班,来广场上集合!”
一百个学生按照成绩分成了三个班,有快中慢三种不同的进度,
旁听生基本都在慢班,进度一个月一调,
快班跟不上的会下调,慢板进度快的则会上调,
这些孩子们年龄大小差距较大,
定期让不同水平的学生去到自己合适的班级去,确保教学资源分配更加合理。
带班的三位组长进入教室之中,带着学生有序地走出教室,
之间之前放置着两块大木牌的广场上,竖起了一个小木台,
几盏煤油灯照亮一块弧形的地面,教学组组长兼班主任带着学生们席地而坐,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学生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校长要给我们上课啦。”
“下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开学第一课。”
“这第一堂课,会讲什么呢?”
“不知道。”
“校长看着还没我们高呢.....”
校长朱允炆站在小木台上环视一周,见学子们按高矮排列好了坐在地上,才说道:“安静。”
他声音不大,但好似有回声一般,
是林大跟着喊了一声:“安静!”,
学子们都朱允炆不是很熟悉,但是对这位林大很是熟悉,
今日的所有内外事务,基本都能看到这位教导主任的身影,
于是整个广场慢慢安静下来。
“各位同学,晚上好,今天是我们开学的第一天,开学考试结束后,我让教导主任和各位老师带着你们参观了学校,大家觉得学校怎么样?”
“好。”有人小声说道,一看身旁众人,缩了缩脑袋,尾音都变小了。
“声音太小,我听不到。同学们觉得好就可以说好,觉得不好可以不说话,再回答我,到底好不好。”
“好!”
学子们的喊声响彻整个广场,
义学的建筑新颖,而且宿舍设施比很多人家里都好太多,
吃的东西也有肉有菜,还有大粒的米饭,
不管有多挑剔,应该是能很轻易分辨出好坏的。
朱允炆轻轻压手,霎时间学子们都偃旗息鼓:“我听到咱们同学说好,可能有人不知道同学的意思......同窗求学谓之同学,今日开学第一课,就从同学开始说起。”
“我们义学的学子有六岁的,有十六岁,不管是六岁还是十六岁,学习这件事,没有年龄的大小,没有早晚的区别。”
“只要大家开始学习,便是同学,同门求学,便为同学。”
“更说本师同学在......我们既非结社,亦非书院,没有师徒关系,只有师生情谊。”
“没有师徒关系?”有旁听生嘟囔道,“那岂不是?”
在周围所有人都没说话的情况下,这人的声音就很清晰,
林大说道:“认真听课,莫要说闲话,晚餐前的学院规矩都忘了吗?”
那人缩了缩脑袋,
朱允炆往那个地方看了一眼,感觉莫名看起来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过夜色昏沉,灯光虽然明亮,但不至于让他看到几十步之外阴影之中的人,
他继续说道:“各位同学既然来到此地,就不分彼此,无有尊卑,年龄并非阻碍,只有学识才是我对大家唯一的评判标准。”
“可不是,我身上戴的胸牌和他们都不一样。”
那人又嘟囔了一句,下一刻便感觉到周围全部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就连校长朱允炆也不说话了,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大!”
身兼数职的林大受到示意,尽量让表情严肃些,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厉声道:“孙寒殊,你站起来听!”
孙寒殊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没想到学院纪律如此严明,喃喃道:“也是,杀鸡儆猴,我这是做了那只鸡了....”
“站到后面去。”
林大再次厉声呵斥,他身子震了震,不情愿地走到了最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