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雾中棋局
梧桐叶落尽时,林浅在选修课名单上看到了顾深的名字。
周三下午的《西方艺术史》教室总弥漫着松节油的气息,她缩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笔尖无意识地在速写本上涂抹。直到教授用激光笔敲了敲投影幕布:“顾深,你来说说《维纳斯的诞生》的构图隐喻。”
椅腿与地面摩擦的声响从右后方传来,林浅的脊椎突然绷直。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听见那个声音——低沉中带着砂砾感,像冬夜篝火里迸裂的松果。
“波浪的弧线分割神圣与世俗,西风之神的口唇暗示……”
速写本边缘晕开一团墨渍,林浅盯着自己画到一半的波提切利临摹,突然意识到那些凌乱线条拼凑的,分明是图书馆里惊鸿一瞥的侧脸。
下课铃响得恰到好处。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画具,却碰倒了水杯。蓝色墨水顺着桌沿滴落,正巧坠在某人锃亮的皮鞋尖上。
“对、对不起!”抬头瞬间,她撞进一双淬着冷光的眼睛。顾深垂眸看着鞋面的污渍,左手还握着那本《经济学原理》,书页间露出半截借书卡——正是她上周遗落的那张。
“林浅。”他准确念出借书卡上的名字,指尖在墨渍处轻轻一抹,“你似乎总在和颜料较劲。”
这话本该是嘲讽,可他唇角若有若无的弧度让林浅耳尖发烫。直到对方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发觉掌心攥着块叠成方格的灰格纹手帕。
苏晴当晚举着手帕在宿舍尖叫:“顾深!经管院那个移动冰山!他上周刚拒绝校花的告白,理由是他对‘非必要社交’过敏!”
林浅把脸埋进枕头,布料上残留的雪松香忽然变得滚烫。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简洁如命令:【明天下午四点,图书馆还书区】。
她对着那串号码失眠到凌晨三点,最后偷偷将短信截图设为私密相册。
翌日秋雨初歇,林浅抱着《艺术与错觉》赶到时,顾深正在窗边下棋。黑白玉制的国际象棋铺在橡木棋盘上,他指尖捏着皇后棋子,在斜射的夕照里泛着冷釉般的光。
“会下棋吗?”他没抬头,修长手指推过一张便签纸。林浅认出是自己夹在教材里的书摘,边缘还画着笨拙的向日葵。
“只会中国象棋。”她盯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小时候爷爷教过,说‘马走日’是为了不踩田埂。”
顾深执棋的手顿了顿。黑国王被推至棋盘边缘,他突然说:“我母亲是国际象棋冠军。”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可白骑士被他捏得太紧,指节都泛起青白。
还书手续只用了三分钟,剩下的五十七分钟里,林浅知道了三件事:
一、顾深每周三会来图书馆下棋;
二、他右手虎口有枚暗红色胎记,执棋时会不自觉地摩挲;
三、当他凝视棋盘时,整个人仿佛被罩在冰壳里,连呼吸都透着寒意。
暮色渐沉时,顾深突然推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速写——正是林浅在课堂上涂鸦的那幅。
“画得不错。”他说这话时正在收拾棋局,黑皇后被随手扔进丝绒布袋,“除了把我的下颌线画宽了0.3厘米。”
林浅的血液轰然冲上耳膜。她这才想起速写本忘在了教室,而最后一页除了维纳斯,还有无数个潦草的“顾”字。
雨又下了起来。顾深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离去时,林浅听见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她后来才知道,那天他母亲派来的司机在校门口等了四十分钟,而顾深平生第一次撒谎说“课题研讨拖堂”。
当晚的日记页角,林浅画了柄淋湿的黑伞。伞骨阴影里藏着行小字:“他像被困在棋盘上的王,每一步都走得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