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箔谣

拆迁队的探照灯扫过院墙时，我正趴在瓦片上描飞天藻井。金粉被夜风吹散，在光束里跳成一片碎星。张老头在底下急得直跺脚：“兔崽子！那是最后一罐唐代金箔！“

“您不是说这金箔能避雷吗？“我攥着狼毫笔不敢松手，屋檐下的野猫突然炸毛，王婶的尖嗓门刺破夜空：“雷劈下来啦！“

闪电擦着屋脊劈在槐树上，焦糊味混着雨腥气直冲天灵盖。我连滚带爬往下溜，手里还死死护着盛金箔的蚌壳。老头抄起接雨水的陶盆往我头上一扣：“金箔要含在舌根底下才避雷！“

雨幕里传来柴油引擎的轰鸣，三辆推土机呈品字形堵死胡同口。貂皮男这回换了身防弹背心，举着喇叭喊话活像银行劫匪：“最后通牒！拆了这危房给文创园腾地方！“

王婶突然掀开雨衣，露出腰间绑成炸药包状的酱菜坛：“来啊！老娘这坛子腌过八国联军的酸黄瓜！“拆迁队齐刷刷后退三步，推土机差点碾了街道主任的皮鞋。

混乱中老头拽着我钻进地窖。手电筒光扫过墙角的樟木箱，掀开竟是整箱苏联时期的教堂修复图纸。泛蓝的晒图纸上，敦煌飞天与东正教圣像在穹顶相拥，铅笔批注写着：“小雅构想，2003年8月16日“。

“这是...“我摸着图纸上的金箔标记，指尖沾满陈年的松烟墨。

老头突然扯开领口，露出心口那道疤：“当年取小雅的骨灰...莫斯科教堂塌了半边...“他喉结滚了滚，“三十三块金箔嵌进这里了。“

地面忽然震动，墙灰簌簌落进金箔罐。我们冲回地面时，只见王婶正用铁锅演奏《大刀进行曲》，锅铲敲出的火星子溅到推土机挡风玻璃上。拆迁队司机探出头骂娘，正撞见老头往窑炉里泼汽油。

“今天谁也别想动这窑！“他划燃火柴的姿势像极了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拈花，“这炉火从光绪二十三年...“

街道主任突然举着手机尖叫：“停手！市里刚批了非遗保护令！“屏幕上的红头文件倒映在雨水里，王婶的锅铲“当啷“掉进釉缸，溅起的水花惊醒了梁上的家燕。

深夜修整被震裂的泥塑时，我在韦陀像底座摸到枚硬物。剔去泥垢竟是苏维埃红星勋章，背面刻着：“奖给文化交流使者张小雅“。老头捧着勋章发了半晌呆，忽然往我嘴里塞了块东西。

“这金箔...“我含着满嘴金属腥气。

“咽下去。“他往我后背猛拍一掌，“明天开始学错金工艺。“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我被叮当声引到后院。老头正用那支莫斯科钢笔在青砖上刻字，笔尖刮下的砖粉混着晨露，在墙角堆出个小小的新坟。新栽的茉莉花苗下，埋着烧剩的信纸残片。

文化公司的人再来时，带的是镶金边的合作书。穿香云纱的女人刚念到“非遗网红孵化计划“，老头突然掀开工作台的绒布——三十三尊金箔泥塑在阳光下流转着血色的光，每尊心口都嵌着块莫斯科教堂的琉璃瓦。

“这才是老子的孵化器。“他弹飞烟头，精准落进对方的爱马仕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