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渊源
空调停转后的热气像黏腻的蜘蛛网缠在身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仿佛看见那个叫“阮阮”的萌新委委屈屈地蹲成蘑菇。
“又停电？这破学校电路是拿面条接的吗！”对床的苏棠掀开床帘，卷发乱得像被雷劈过的蒲公英。她举着还剩3%电量的手机晃了晃：“我刚刷到论坛说今年新生里有混血帅哥，照片都没加载出来——”
话没说完，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香水味混着空调余温沉沉压下来：“你能不能安静点？”
苏棠翻了个白眼，拉着姜小菱蹑手蹑脚挤到阳台上。
八月末的晚风裹着桂花香，蝉鸣声里，苏棠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今年迎新会突然提前吗？”她晃了晃手机里模糊的偷拍照，“听说齐知白学长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姜小绫正用吸管戳奶茶里的珍珠，塑料杯突然发出“咔”的轻响。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图书馆顶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月光，像极了《杳杳飞光》里“月下竹林”副本的竹影。
“就那个计算机系的高岭之花？”她故意把吸管咬得咯吱响。
手机在裤袋里震起来，班级群突然炸出二十条@全体成员。姜小绫眯着眼看清通知时，奶茶“啪”地掉在地上——一小时后全体新生到礼堂集合，学生会正在查人。
“完蛋，我还穿着宝宝睡衣！”苏棠惨叫到一半突然噤声。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响，随着电流轻微的嗡鸣，整栋楼的灯光骤然亮起。
姜小绫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眯起眼睛。苏棠还不忘吐槽：“大学就是大量临时通知，把原本有序的计划搅得稀碎，让人在猝不及防中疲于应对的学校！”
“哎呀，棠棠你消停点儿吧！”
礼堂冷气开得十足，姜小绫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往最后一排蹭。前排女生突然此起彼伏地倒抽冷气，此起彼伏的手机拍照声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聚光灯下，黑色衬衫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影。那人调试麦克风时袖口滑落一截，冷白腕骨上系着条红绳。
“我是齐知白。”清冷的声线被话筒放大，惊醒了姜小绫记忆里某个尘封的角落。台上人抬眼扫过观众席，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却在掠过她这个角落时突然凝滞。
姜小绫猛地低头，指甲几乎要把手机壳抠出裂痕。论坛页面在掌心跳动，她胡乱点进《杳杳飞光》的更新公告，却看见“凝雪职业重做”的标题在置顶位闪着红光。公告配图是飘着细雪的山崖，与她竹音角色腰间挂着的冰魄玉坠如出一辙。
“各位同学。”台上传来指节叩击话筒的闷响，姜小绫感觉那声音像敲在自己天灵盖上。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游戏社区突然弹出金色横幅：【黄泉诡道新纪录诞生！通关者「君映」】
苏棠凑过来瞄了一眼：“这不是那个记录挑战大师吗？“
姜小绫想起论坛上关于君映的传说。这人从不参与帮派斗争，也不打竞技场，就爱研究各种副本机制。有次他甚至在论坛发帖，详细分析了每个职业在不同副本中的输出曲线，被玩家们奉为“数据帝“。
“更离谱的是，”苏棠压低声音，“他这次破纪录用的是凝雪啊，这么弱的职业居然对这个副本有作用。”
姜小绫想起那个阮阮笨拙地跟着她指挥样子，那个顶着粉兔子头像的萌新连基础操作都要问三遍。她摇摇头，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也太荒谬了。
台上突然响起衣料摩擦声。齐知白在调整领带夹，银质袖扣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她手机屏上。姜小绫触电般把手机翻扣在膝头，却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
空调出风口突然发出呜咽，卷着雪松香气的冷风掠过耳畔。
齐知白的目光在姜小绫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让台下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姜小绫却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每次齐知白露出这种笑容，准没好事。
“很高兴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起来，我和在座的一位同学还有些渊源。”
姜小绫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些陈年旧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两人之间。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姜小绫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论坛页面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姜家老宅见到齐知白的情景。少年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站在庭院里的海棠树下，目光冷得像冰。
“你是我妹妹？”他当时这样问，语气里带着讥诮，“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愿意承认的妹妹？”
后来她才知道，齐知白才是姜父的亲生儿子。只是当年姜父为了娶她母亲，把齐知白送给了齐家抚养。每个月，姜家都会给齐家打一笔不菲的抚养费，却从未去看过他。
“有些人，”台上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生来就拥有一切，却永远学不会珍惜。”
姜小绫感觉喉咙发紧。她知道齐知白在说什么——三年前，她无意中发现了父亲书房里的收养协议。那天晚上，她在游戏里对着好友白衣客哭诉，说自己的哥哥恨她，说她宁愿自己才是被送走的那个。可惜，白衣客最后也离开了游戏，她自己也转到了《杳杳飞光》。
“我建议在座的新生，”齐知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珍惜眼前的机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资格。”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再次落在姜小绫身上。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空调出风口突然加大风力，卷着雪松香气的冷风掠过耳畔。姜小绫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她抬手一抹，才发现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