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龙战于野

武当山南岩宫，寅时雨歇。

陈远剑尖垂落的血珠在青砖上洇出八卦图，檐角铜铃无风自鸣。老道拂尘银丝忽软忽硬，缠住剑锋竟发出金铁之声：“二十年不见，陈师弟的归燕剑法倒是添了肃杀之气。“

“玉虚师兄的太极劲却染了血腥。“陈远左手结印如鹤喙，突然啄向对方肋下章门穴。老道旋身避开时，陈文看见他道袍下摆露出半截金丝袈裟——这分明是洪武朝御赐武当的镇山宝衣！

东厂番子们的火把围成圆圈，映得雨后的紫霄岩忽明忽暗。陈文攥着半块虎符，突然发觉符上夔纹与老道腰间玉珏纹路暗合。七岁那夜陈远带他逃亡时，马鞍暗格里也藏着同样纹路的密函。

“小心！“茶马商队女子的弧形刃突然转向，直取陈文咽喉。陈远回救不及，却见那刀刃在少年颈前半寸硬生生停住——女子眼中映出陈文胸前不知何时浮现的龙形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金光泽。

老道拂尘骤然绷直：“果然是建文血脉！“他袖中飞出一道黄符，遇风即燃，化作七点星火射向陈文。陈远挥剑截击，星火却在半空炸成金色粉末，凝成“甲辰兵燹“四个悬空大字——正是当年刘伯温《烧饼歌》中的谶语！

乱局中，忽有箫声破空。戴青铜面具的男子踏着琉璃瓦而来，手中玉箫点处，东厂番子接连倒地抽搐。陈文认出这正是永济堂里那位毁容男子，只是面具已换成半张修罗脸。

“张宇初天师倒是演得好戏。“男子箫管中弹出枚丹丸射入老道口中，“吞了这离殒丹，且看你还如何假扮龙虎山传人！“

老道突然发出非人惨叫，面皮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清俊容颜。陈远瞳孔骤缩：“杨应能？你不是死在靖难之役...“话音未落，假老道已撕开道袍，露出绣春刀与飞鱼服——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圣上有旨，伪太子就地格杀！“杨应能甩出枚金令箭，刹那间满山火把如星河倒卷。陈文看见悬崖下方亮起无数箭镞寒光，武当七十二峰间竟埋伏着三千神机营！

青铜面具男子突然大笑：“永乐小儿可知'亢龙有悔'？“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是幅刺青舆图——长江九曲十八弯的漕运节点全数标红。陈远见状剑锋剧颤，竟脱口而出：“二哥？！“

暴雨忽至。陈文在混乱中被推上悬崖，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刀光剑影。杨应能的绣春刀劈开雨幕时，他怀中的半块虎符突然与陈远手中剑柄相吸——原来归燕剑中空的部分，正藏着虎符另一半！

“跳！“陈远抱住他纵身跃下。下坠的瞬间，陈文看见悬崖石壁上浮现出荧光脉络，正是周先生教过的《禹贡山川图》。当陈远剑尖刺入某个特定岩缝时，整片山壁轰然中开，露出条密道，洞口石碑刻着“白龙冢“三字。

密道石壁上，前朝翰林待诏的字迹依稀可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标薨，太祖密凿此道...“陈文触摸着冰凉的刻字，突然被陈远按倒在地。一支鸣镝箭贴着头皮飞过，箭杆上绑着的却不是胡椒囊，而是半截带刺的紫檀念珠。

“道衍和尚的百八烦恼子。“陈远拾起念珠，指尖抚过上面新刻的“禅“字，“看来姚广孝也到了武当山。“

前方忽现微光。密道尽头竟是座水晶宫室，穹顶镶嵌着北斗七星状的夜明珠。宫室中央的玄玉棺椁上，静静躺着具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尸身——那面容竟与陈文有七分相似！

“这才是真正的建文帝。“陈远突然跪地三叩首，“当年大火中的尸身，实为太子替身。“他剑鞘轻叩棺椁，底层暗格弹出血书诏书：“朕遵太祖密诏，借假死遁世，留血脉于民间...“

陈文踉跄后退，撞翻了青铜鹤形灯。灯油泼洒在地，竟显出隐形字迹：“甲申，白龙冢开，山河易主。“当他的血滴落在字迹上时，整座宫室突然震动，水晶穹顶折射出万里河山幻影，其中北平城的方位正泛着血红。

宫室外突然传来巨响，杨应能的声音穿透石壁：“放火龙出水！“陈远脸色骤变，拽起陈文冲向侧室：“这是当年刘伯温为防龙气外泄设的焚龙阵！“

烈焰吞没宫室的刹那，陈文看见玄玉棺椁中射出道青光没入自己眉心。再睁眼时，已身处暗河之中，陈远正用铁索将他绑在浮木上：“顺流而下三日可至南京，去找...“

湍急的水流吞没了后半句话。陈文在昏沉中抓住浮木，看见陈远反身杀回火海的身影，那染血的衣袍竟与水晶宫壁画上的真武大帝渐渐重合。远处传来道衍和尚的叹息：“阿弥陀佛，应文和尚终究还是赌输了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