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都市道士误闯鬼市
深夜的槐荫老街浸在浓雾里,第三盏路灯滋啦滋啦地闪着,将范云清的影子扯成扭曲的形状。
他攥着师父留下的铜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那枚沾着黑血的乾隆通宝,此刻正隔着衣料灼烧他的胸口。
“子时三刻,孤魂当道。“
铜钱上的刻痕在月光下渗出幽绿磷光,范云清盯着路灯柱上歪斜的“平安里“铁牌,耳边忽然炸开一串纸钱燃烧的噼啪声。
阴风卷着灰烬擦过他后颈时,他看清了原本空荡的巷口凭空多出两盏白灯笼。
灯笼上血淋淋的“奠“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场景与师父书房暗格里那张黄符纸的记载完全吻合:引魂灯现,鬼市门开。
他刚要迈步,铜钱突然在掌心剧烈震颤,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张天师最后出现的地方...“范云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袍袖口暗藏的驱邪符无风自动。
三天前师父说要查清二十年前玄门灭门案的真相,却在踏入这附近后彻底失联。
作为玄门仅存的入门弟子,他必须赌这一把。
浓雾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生人退避!“
沙哑的呵斥声裹着腥气扑面而来,鬼市守卫甲从灯笼投下的阴影里显形。
黑铁甲胄覆盖着腐烂的皮肉,眼眶里跳动的鬼火将范云清从头到脚燎了一遍,锁魂链在枯骨手掌间哗啦作响。
范云清后退半步,后腰抵住路灯柱的瞬间,铁质灯罩突然炸开漫天玻璃碴。
他急掐护身诀,还是被阴气在左颊划出道血痕,“在下玄门范云清,求见...“
“活人舌头该挂南墙!“守卫甲喉间滚出恶鬼独有的咕噜声,腐烂的指尖暴涨出三尺青芒。
范云清猛地侧身,身后混凝土灯柱竟被鬼爪生生剜出五道沟壑,碎石擦着他耳畔飞过时,他闻到了师父道袍上特有的朱砂味。
这味道刺激得他瞳孔骤缩。
三天前师父出门前,特意将镇派法器乾坤镜留在了香案上,现在想来分明是早有预感。
范云清摸向腰间桃木剑的手指一顿,突然意识到守卫甲锁链上粘着的暗红色碎屑——那是玄门特制驱邪符燃烧后的残渣!
“我师父来过这里。“他迎着压迫感踏前半步,阴阳眼在激荡的情绪下不受控地开启。
原本凶神恶煞的守卫甲突然变成半透明状,胸腔处有团扭曲的黑气在疯狂旋转,“您既然镇守此地,可曾见过...“
“聒噪!“
守卫甲突然暴起,鬼爪带起的阴风掀飞范云清的道士髻。
发带断裂的瞬间,他看清对方咽喉处微不可察的裂痕——那里本该是怨鬼的命门所在,此刻却被某种外力撕开了灵力脉络。
范云清滚地躲过横扫而来的锁魂链,碎石划破掌心时,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阴阳眼不是让你见鬼,是让你见生死。“温热的血珠渗入铜钱凹槽,原本冰凉的金属突然变得滚烫,他眼前的世界骤然褪色。
灰白视界里,守卫甲周身缠绕的怨气如同沸腾的沥青,唯独左肩胛骨处有粒米粒大小的光斑在闪烁。
范云清感觉眼球仿佛被浸入冰火两重天,这分明是阴阳眼即将突破的征兆!
他强忍剧痛调整呼吸,在锁链缠上脖颈的瞬间看清了光斑的纹路——那是道残缺的镇鬼符。
“原来如此...“他任由锁链勒紧气管,右手却悄悄并起剑指。
守卫甲腐烂的脸上浮现狞笑,完全没注意到少年道士瞳孔中流转的暗金色光芒。
当鬼爪即将洞穿范云清心口时,巷口两盏白灯笼忽然同时熄灭。
黑暗降临的刹那,范云清沾血的指尖精准点向那粒光斑。
指尖触及光斑的刹那,守卫甲胸腔爆出青铜器碎裂的脆响。
范云清被气浪掀飞三米远,后背撞上馄饨店卷帘门时,听见了二十年未闻的惨嚎——那声音像是锈刀刮擦陶瓮,裹挟着腥臭的阴气在巷道炸开。
腐肉如沥青般从铁甲缝隙喷涌而出,守卫甲踉跄着捂住左肩胛。
范云清抹掉嘴角血沫,瞳孔里流转的金纹尚未褪尽,此刻正映出对方体内疯狂逸散的怨气——那团黑雾中竟掺杂着几缕暗紫色流光。
“玄门...锁魂咒?“范云清心头剧震。
这种将厉鬼与符咒熔铸的禁术,分明是二十年前灭门案后就被销毁的邪法。
他刚要细看,斜刺里突然射来三道碧绿火线,将正在溃散的守卫甲钉死在柏油路上。
浓雾中浮现数十盏漂浮的幽蓝灯笼,每盏灯笼下都立着个扭曲黑影。
卖糖人的老头脖颈折成直角,旗袍女子手里的婴孩长着獠牙,这些本该在鬼市深处的存在此刻竟都聚在巷口。
范云清摸向腰间符箓的手突然顿住,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地面诡异地分裂重组。
“活人破了鬼将的契印。“糖人老头舔着融化的麦芽糖,琥珀色的糖浆顺着白骨指节滴落,“按规矩该抽魂点天灯。“
铁链碰撞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范云清突然发现每道黑影脚下都延伸出猩红血线。
这些血线在潮湿的地面疯狂滋长,转眼间织成张覆盖整条巷道的罗网。
他怀中的乾隆通宝突然发出蜂鸣,烫得胸口皮肤滋滋作响。
“等等!“范云清扯开道袍前襟,露出挂在心口的铜钱,“各位可认得这个?“
血线在距他鞋尖半寸处骤然停滞。
旗袍女怀中的鬼婴突然发出啼哭,那声音刺得范云清耳膜渗出血丝。
糖人老头的骷髅手掌捏碎灯笼杆,幽蓝鬼火顺着他的白骨手臂爬上颧骨:“张老道的...“
“正是家师信物。“范云清强忍眩晕感,指腹摩挲着铜钱边缘的卦纹。
三天前师父失踪时,这枚镇着七煞位的铜钱突然出现在他枕边,现在想来恐怕是故意留下的路引。
血线罗网突然沸腾般抖动起来,所有黑影齐刷刷转向西南方。
范云清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发现馄饨店广告牌上的电子钟正显示着00:00,而本该熄灭的屏幕竟渗出暗红色液体。
“子时过了。“旗袍女用长指甲挑起鬼婴的脐带,那截紫黑色的肠子突然笔直指向范云清身后,“该换岗了。“
地面血线如退潮般缩回黑影体内,范云清却感觉后颈汗毛倒竖。
某种比阴气更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脊椎攀爬,他听见自己心跳声被放大十倍,而怀中的铜钱已经烫得快要嵌进皮肉。
当第一滴黑雨砸在馄饨店招牌上时,整条巷道的玻璃窗同时炸裂。
范云清翻滚躲开飞溅的玻璃碴,抬头时看见雨幕中浮现出八盏血灯笼。
抬轿的小鬼们赤脚踩在碎玻璃上,轿帘缝隙里伸出的枯手正攥着半截道袍残片——那靛青布料上金线绣的八卦纹,分明是师父做法事时才穿的天师袍!
“师...“范云清刚要冲过去,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无形的威压将他死死按在潮湿的柏油路上,他眼睁睁看着血轿从头顶掠过,那些抬轿小鬼的脚踝上全都拴着刻满咒文的青铜铃铛。
铜钱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哀鸣,范云清感觉天灵盖仿佛被冰锥刺穿。
这是阴阳眼在示警,他拼命转动眼球,终于在剧痛中瞥见血轿后方跟着团人形灰雾——那雾气中隐约可见师父常用的雷击木发簪!
“让开!“范云清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强行冲破威压。
桃木剑沾上精血的瞬间燃起青焰,他却突然发现那些退到巷角黑影全都缩成了纸人大小。
糖人老头的骷髅头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空荡荡的眼窝里塞着正在融化的麦芽糖。
血轿早已消失在雾中,只有轿帘掀起的阴风在巷道残留。
范云清撑着桃木剑起身时,发现柏油路上凭空多出个井盖大小的黑洞,洞内旋转的雾气正幻化出师父的背影。
“幻象陷阱?“范云清用剑尖挑起洞口的雾气,看见黑雾里浮沉着无数惨白手臂。
那些手臂上全都有道熟悉的烙印——玄门弟子出师时才会在左腕烫的北斗纹。
冷汗混着血水浸透后背,范云清突然抬脚碾碎个试图缠上脚踝的纸人。
纸屑纷飞中,他注意到黑洞边缘粘着片槐树叶,叶脉上凝结的霜纹竟是师父独创的传讯符。
这个发现让他瞳孔骤缩,三天前师父书房窗台的槐树上,正好少了七片叶子。
“七星传位...“范云清捏着槐叶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是玄门掌教临终传位的秘术,每片叶子都对应着北斗一星。
他摸向怀中铜钱,发现卦纹正好与叶脉上的霜痕严丝合缝。
黑洞突然开始收缩,雾气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
范云清听见身后传来纸人复活的窸窣声,那些被血轿震慑的灵体正在重组。
他没有回头,纵身跃入黑洞的瞬间,将燃着青焰的桃木剑反手掷向身后。
最后的视野里,他看见剑身上的火焰突然变成暗紫色,就像守卫甲体内那些诡异的流光。
黑暗吞没全身时,他听见了师父二十年前教他念的第一句咒:
“幽冥开路,执符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