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亡命之徒
这座主房仍是一片狼藉,与外面霍尔斯堡的空气不同,这里在夜晚额外幽冷,地下一把血迹斑斑的镀银刀镜面反光,映衬出一张陌生的人脸。
“布里少尉,难道我们不在外面等莉莉娅萨格女士吗?这儿可是吸血鬼的老家,见鬼。”
一声令人牙酸的刺啦进入在场三人的耳朵。少尉没管手下的惊呼,将原先客厅摆放的旧火炉推到一边,客厅洗劫一空,但是火炉不值钱,所以白天没人扛着它返回刘易斯堡。
火炉下面的木地板有一道明显的夹缝,少尉踩着军靴来回踱步,手里提着煤油灯巡视周遭,确认窗外的夜晚只有繁星和蛙鸣——以他对莉莉娅女士的了解,青蛙很恶心,她肯定不会变的。
只要预防松鼠的咯吱,马儿咴咴和飞鸟的动静,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少女倒没什么可怕的。当然,是在建立一个巨大诱惑力下的前提!
少尉白日最先发觉火炉下的木地板异常,恰好让一名亲信掩盖这处地方,没有老老实实地向基特卡森上校报道霍尔斯堡有无疏漏之处。
毕竟搬空德克萨斯富有名望的家族之所,本身就令人难堪,上校已经默许步兵将偷窃之罪全部安放在布洛人头上。
“这下面是密室,玛利亚在上,我想我们要发财了。”少尉强壮的宽肩很轻易地拢了拢两边的属下,自个儿笑开了花,“一个全资修建奥斯汀神圣大教堂的家族,他妈的。”
他戴上了牛皮手套,捡起那把镀银镜的碎刃,从夹缝的一侧插了进去,慢慢从左到右划过,撬开了暗锁,几枚生锈的钉子挣脱,弹到了三人脚下。
少尉目露贪婪,推开木地板,黑不溜秋的洞口冷风阵阵,扑到众人脸上,都打了个寒战。
“都赶紧下来,”煤油灯照亮洞口,少尉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很是自然地推了一把旁边的下属,让他率先探探路。
下属咽了口唾沫,接过手提灯,猫着腰顺洞口的阶梯踩下去,不过十秒就踩在了密室的地下,“没人,咳咳,这里有东西。”
少尉和另名属下闻言,纷纷松下了搭在枪套的手,也相继下来密室,并随着灯光的探照之处,检查了两面狭隘的墙壁,湿漉漉的水气混杂血味儿扑鼻,都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少尉,瞧瞧地下的痕迹,看我发现了什么?”
只见地下有两道轮印从里间一道暗室爬了出来,轧过零散的木柴和杂草,歪歪扭扭地爬上阶梯,甚至足可见慌乱的痕迹,阶梯都被轮子撞出了大量木屑。
蹲下来检查两道轮印的间隔,三人很容易猜出了这两道轮印属于谁。
“这是防弹大门那里的轮椅,我想是那个霍尔斯遗孤的遗产,”少尉解释道,“他已经死了,霍尔斯可没人找上门算账。”
属下点点头:“卡森上校三枪就解决了他的性命。”
密室总共有两个小房间,三人排除了潜在的危险,走入第一个房间,目光所及之处乃数十捆堆叠的麻布袋,袋子表面都刻着一道道英文组词,词组生僻,少尉随便挑了几袋,仔细念了出来——
“魔花粉,3.5.1859,LA、”“魔花粉,1.8.1860,SC、”“特效魔花粉*抗牛血过敏,5.6.1858,NJ、”“克里斯托血药石散,1851,余款未结*”
单手抚平这些陈年墨印,少尉不假思索道:“这些都是血族的材料,LA是路易斯安那,SC是南卡罗来纳,NJ是新泽西,至于这些数字应该是生产日期,天呐。”
他一拳一个属下,耸了耸肩笑道:“拿到黑市换钱,伙计们,这笔干完,我们发财了。”
“可是,这些东西,我看,最好应该交到奥斯汀州政府手里,我总有股不妙的预感,这些东西说明,明显还有其他吸血鬼……呃,血族同伙。”一名属下吞了吞口水,大胆驳斥道。
“没长眼的鼠辈!”少尉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们该触碰的禁区,还有,你知不知道大选在即?”
属下露出疑问的眼神。
“我们都是征调自北方州的军人,你想想看,今年我们屡次到科林小镇和其它一些县市,当地人看我们的态度,简直要吃人似的,就差擦枪走火,把我们吊死在城外了。”
属下挠了挠脑袋,还是不懂。
“你真是个傻瓜,”少尉冷静解释,“你只要听我的,我们把这些霍尔斯遗产卖了换钱,然后再申请调回北方,万事周全。”
三人接连拎起袋子,每一袋大约180盎司,现场正好有空置的大号麻袋,他们有序装运,分人送到霍尔斯堡的后门,那里有三匹军马在等候。
少尉当然没做太多体力活,他来到里间的第二处房间,推开门发现是一大堆空置的玻璃器皿,任意摆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而淡淡的血腥味儿源头正是在这里发散。
只见正中心的地下摆放一把带了血的羊角锤,几乎砸烂了地板。他捡起锤子仔细端详,看到锤心还沾着颅骨的碎片,粘稠的组织物拉成丝,滴在少尉的鞋尖。
他闻到了极其作呕的味道,堪比浸在下水道十几天的臭抹布,整个人丢掉锤子,蹭蹭蹭后退,撞倒了角落的一方书架,书籍随着玻璃器皿砸了下来,响起了络绎不绝的碎裂声。
“布里少尉,你在那边还好吗?”隔壁还在搬运遗产的属下喊了一句。
“我没事,不用管我,”少尉当即回应,“你们不用过来,这儿没有值钱的物什。”
一杯撞碎了大半的器皿摆在书架二层,正好与少尉的视线对齐。那里面有一只通体红色、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从粘结器壁的蛛网中,拨弄着丝线,六只眼睛渐渐聚焦在了前方——它在盯着陌生人的鼻尖。
喉结顷刻蠕动,少尉还未反应,蜘蛛整个儿弹了过来,蜘蛛腿瞬间勾住脖颈的汗毛,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少尉差点叫出声。
他抬手“啪”地一下拍扁蜘蛛,将尸体掸飞,快速咒骂着霍尔斯全家。
“我们走,”少尉从门内走出,示意两名手下离开,下意识收紧了衣领。汗渍沁出了额角。
上了阶梯还不忘清理痕迹,将杂草洒在脚下踩过的地方。
霍尔斯堡三名鬼鬼祟祟的人影重新出现在大院空地,三个人接连石化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匹马做出奇怪的动作。
这匹马通体银白,体态优雅,正蹲在仓库的前廊柱子,笨拙地用前蹄收拢一个朱红色精美印花马鞍载具,马嘴叼着缰绳和嚼子,多少显得有些人性化的诡异了。
而那匹马的眼睛竟是朦上了泪雾,居然在哭!
“请问是莉莉娅萨格女士吗?”少尉呆在了原地,“……我们今天下午返回刘易斯堡,我是第一个发现你变鸟返回领地的,上校让我吃完晚餐就请你回来。”
“你总算是回来了,莉莉娅女士。”下属附和道,左肩扛着的步枪依据军姿摆正。
“什么午餐?”莉莉娅敏感地打了个响鼻,突然冒出了一道女声。
“炖烤牛肩峰,墨西哥玉米饼,焗豆,嗯,”少尉适时笑了起来,“是番茄焗豆,我专门从奥斯汀买过来的罐头,不是墨西哥辣炖豆了,还有紫色的甜菜腌酱蛋,都没有辣。”
说着说着,三人看到这匹漂亮的出奇的白马居然洒下大量唾液,绿色眼睛几乎被眼泪淹没。
“我只能吃草了。”
在声泪俱下的氛围里,白马咬起马鞍一甩,连同缰绳等工具甩到了自己背上,并夹着腿,侧着迈步,绝对不让三个男人看到马屁股。
同时不经意间,一块石子被她踢到了仓库另一角深处。
眼睁睁看着她横移到防弹大门消失,三人各自挠挠头,对此疑惑不解。
“布里少尉,快看!”
灯的虚影缓缓随着石子抛物线,扫向仓库右侧,那里有一大坨瘫软的物事,吓得少尉差点拔枪扫了过去。
……
深夜气温下降了少许,贫瘠的大平原让人放空心灵,迎面扑来的风让罗杰迷醉在原野。
他扭头看向抛在身后的霍尔斯堡,愈来愈远,直到夜晚吞没了背后所有风景。
身下的白马跑得没有多快,不说训练有素的军马,哪怕是随意一匹驯服的杂交马都能在有限时间内超过它。
“地图显示夏月部落差一百六十英里,几乎要横跨三万平方英里出头的西德克萨斯领地,我们一天下马步行五英里,纵马奔跑十英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罗杰已经听莉莉娅的话,保证不拿鞭子打她,这事关尊严,他心里也有个底儿。
“只要你按照方向奔跑,你嘴里的马嚼子我都不会乱扯,你有智商,我是说,你比畜牲的智商高太多了。”
马眼已经通红,泪水已经干枯,对身上之人隐晦的挑衅,莉莉娅全部记在了心里。
罗杰说着轻松,但内心已经盘算了最速兼顾最安全通向夏月的路线——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是亡命之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