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寒食余烬

立春踩着焦黑的石阶登上终南山，指尖拂过道旁碳化的松枝。那些本该在寒食节开遍山野的绵枣花，此刻全都蜷缩成焦炭般的球状物。她摘下腰间玉箫，吹出的不是春曲而是《薤露》悲音——这是百年前为寒食使者送葬的挽歌。

箫声惊起满山寒鸦，鸦羽落处显出一条青石小径。立春踏着斑驳的日影前行，袖中二十四节气令符突然发烫。她停在一处断崖前，崖壁上残留着被烈火舔舐过的壁画，画中寒食使者手持的火折竟还在幽幽燃烧。

“冷火？“立春伸手触碰，冰蓝色的火焰瞬间爬上她的发梢。发丝结出霜花时，她听见火焰中传来破碎的声音：“甲子...轮回...不可信......“这是寒食使者最后残存的意识。

山风突然裹挟着灰烬盘旋而起，立春展开《月令七十二候》图卷。泛黄的纸页上，本该记载寒食风俗的字迹全部变成扭曲的咒文。她并指划过“桐始华“三字，崖边焦土立刻钻出嫩芽，却在触及冷火时瞬间枯萎。

“得罪了。“立春咬破指尖在断崖书写血符，崖壁轰然开裂。藏在夹层中的青铜匣滚落而出，匣面饕餮纹的双眼镶嵌着寒食冷火。当她用玉箫挑起匣盖时，扑面而来的不是阴气，而是浓郁的年糕香气。

匣中火折已经碳化，折身缠绕着褪色的五色丝。立春刚要触碰，火折突然爆开火星，灰烬在空中凝成寒食使者的虚影：“快走！他们篡改了......“虚影突然被利刃贯穿，行凶者袖口的团龙纹清晰可辨。

灰烬簌簌落地，立春发现其中混着未燃尽的桃符碎片。她将灰烬拢入冰玉瓶，瓶中突然腾起金红火焰——这是春节特有的守岁火。火焰映照下，灰烬显现出完整的图腾：两条蟠龙环绕着“春“字，正是当代春节使者苏长安的徽记。

“原来百年前你就......“立春突然收声，山间回荡起爆竹声响。她旋身挥袖，藤蔓从袖中激射而出，缠住破空而来的桃木箭矢。箭身刻着的六十甲子符正在腐化，箭羽沾染的竟是忘川黑水。

十二道黑影自林间跃出，他们戴着除夕傩面，手中兵器却全是寒食节禁用的火器。立春将玉箫横在唇边，吹出的音波凝成柳叶刃。刀刃斩落傩面时，她看见面具下的脸——这些竟是本该在腊八粥事件中昏迷的凡人！

为首的袭击者突然自爆，血肉化作沥青黏液。立春撑开《月令图》抵挡，发现黏液在纸上腐蚀出端午的龙舟图案。剩余的袭击者趁机结阵，他们手中的火器喷出幽绿火焰，竟将山石烧成琉璃状。

“草木皆兵！“立春将玉箫插入地面，漫山焦土瞬间暴起万千藤蔓。藤条缠住袭击者时，她看见每人后颈都嵌着黑色麦穗——与芒种在社稷坛发现的同源。藤蔓突然发出惨叫，麦穗竟在吸收草木灵气疯长。

立春当机立断斩断藤蔓，却见麦穗落地即生人形。这些由五谷化成的傀儡，掌心浮现清明的往生印。她且战且退至断崖，发现寒食冷火不知何时已蔓延成火墙。火焰中浮现苏长安的身影，春节使者正在用桃木剑刺穿惊蛰殿的结界。

“镜花水月！“立春抛出惊蛰镜碎片，镜光映出真实景象——所谓的终南山竟是三元宫幻化的虚影。所有袭击者突然僵立，身体如陶俑般碎裂，露出体内流淌的雄黄酒——正是端午在龙舟仪式使用的毒酒。

冷火在此刻突然暴涨，将整座山头包裹成冰蓝琥珀。立春看见寒食使者真正的遗骸坐在青铜王座上，心口插着半截桃木剑。当她拔出残剑时，剑柄处滑落的玉坠令她浑身发冷——那是元宵使者从不离身的琉璃禁步。

王座背后浮现血字碑文：“禁火令下藏天火，守岁声中祭亡魂“。立春触碰碑文的刹那，整座终南山开始崩塌。她将火折残片收入怀中，听见寒食使者最后的传音：“小心灯火......“

逃出幻境的瞬间，立春手中的桃木剑残片突然发烫。残剑指引的方向，正是大慈恩寺的藏经阁。她踏着春云掠过长安城时，发现满城屋檐下的灯笼都映出双影——一个正常，另一个却是白骨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