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徘徊
1.张刚来访
苏小菲没想到张刚能到公司来找她。
她跟张刚交往很少，只是在陈娜刚结婚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面。那时候，他还没下海，是一名小领导。两年后，张刚就下海了。具体原因陈娜不说，张刚也不说，你从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风起云涌。
几年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非常有钱的房地产开发商。
张刚刚下海的时候，他跟陈娜关系还没破裂，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每次苏小菲给陈娜打电话，她不是在和某个局长吃饭，就是在跟某个领导喝酒，就这样吃着喝着。等陈娜约她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陈娜是自己开着车来的，还常换，没多久，就从“夏利”换到了“宝马”。似乎那车就在空气中飘着，她随意伸手一抓就是一辆。
而张刚的公司，就在陈娜的应酬中茁壮成长，最终张刚成了这个城市中屈指可数的富豪。
但是，张刚没有别的大老板大腹便便、志得意满的样子，他还是板着脸，心事重重，这让苏小菲很是刮目相看。
现在，张刚坐在苏小菲的对面，笑吟吟地说：“苏主管，我想请您吃顿饭，可以吗？”
这才上午十点钟，这么早就吃饭？但是人家这么大的老板找上门来了，肯定是有紧要的事，她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
两人下了楼，钻进张刚的车里。张刚开车很稳，一声不发，有种很沉重的气氛在车内盘旋。苏小菲坐在副驾，无意中一抬头，竟然看见张刚眼角滚出泪珠。张刚发觉了，赶紧伸手擦掉。他脸上表情还是板着的，似乎那眼泪不是从他眼里流出来的。
苏小菲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快了。她能感觉出张刚极度的悲痛。不用想，她也知道张刚是因为想起了陈娜，思念没法排遣，他才来找她。
这么一想，苏小菲就感觉不是很舒服，她又被人当成了一个宣泄情绪的窗口了。能为他人做点事是好的，但是她不喜欢被人当成一个异化了的窗口。
也就是说，她只是陈娜的一个替代物，一个排污口。
张刚人极为精明，他似乎能感觉到苏小菲情绪的变化。拐过了一个弯，他说：“对不起，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
他这么一说，苏小菲反而感觉不大好意思了，好像自己心里的小把戏让人抓住了一般。
她说：“没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想想这么说有点生硬，她就说：“您请我吃饭，这还是第一次呢。”
张刚微微笑了，问：“那您想吃什么呢？”
苏小菲说：“还不到吃饭的时候，要不咱去喝茶吧。”
张刚说：“好。”
苏小菲这么说，是因为她想起了陈娜曾经说张刚有一间茶楼，让陈娜经营，陈娜不想干。当时苏小菲感觉非常可惜。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一间茶楼，品茗上网，多自在的事。
张刚果然说：“我开了间茶楼，不是很高档，我带你去看看吧。你要是有喜欢喝茶的客人，可以带他们去，免费。”
苏小菲笑了笑，说：“好。谢谢。”
茶楼坐落在这个城市的中心位置，里面很大，却没有门头，倒是旁边服装店的门头，显得很高档。
经过一楼大厅，苏小菲跟着张刚走了进去。此时，张刚心情略微好了点，问苏小菲喜欢喝什么茶，苏小菲说随便吧。
张刚说：“我这人比较专一，喝了十多年普洱了，别的不喜欢。陈娜也喜欢喝这个。”
说到陈娜，张刚神情有些暗淡，苏小菲忙说：“那就喝普洱吧。”
张刚没让服务员冲茶，而是自己动手，沏茶倒茶，忙完了，给苏小菲拿了一盒点心，说：“这是我国台湾省产的茶饼，味道挺好的。”
苏小菲吃了一小块，味道真不错，淡淡的香，跟茶叶差不多。
张刚说：“陈娜最爱吃这个。这个产品还是她吃着好，才想办法弄进来的呢。”
苏小菲说：“今天你总是提到她。”
张刚说：“我想她了，是我害了她！”
这话吓了苏小菲一大跳，她手里的点心都掉在了桌子上。
张刚看到她的样子，忙解释说：“我是说……我是说我伤了她的心。”
张刚这么说，苏小菲就上火了。她心里想：当然是你伤害了她，要不她会变成那样吗？要不她会自杀吗？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从小到大，每一次快乐每一次忧伤，她们都一起分享，她们互相都是对方的二分之一，现在自己的一半没有了，你知道那种痛苦吗？
她不看他了，狠狠地咬着小点心，似乎咬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张刚。
张刚看了看她，为了平静心情，喝了一口茶。
他说：“不过……怎么说呢，这些年，我们是互相伤害。不可否认，我有过很多女人；她呢，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她也有过……不少男人。”
苏小菲冷笑了一声：“张总今天叫我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张刚摸了一下脸，说：“哦，不是，我只是随便一说。我是爱陈娜的，哪怕是在我们互相伤害的日子。有很多时候，我们的互相伤害，其实是在强调自己的重要性。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太幼稚、太混蛋了！你知道，陈娜一直活在她女神的光环里，不肯低头，不肯认错，而且喜欢用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这不仅害了她，也害了我。我一直以为，她早就不爱我了，我也伤害不到她了，没想到，她一直爱着我，用她对我进行伤害的方式表达她的爱，我简直就是个傻子啊，一直在恨她，不停怼她，一直把她怼得无路可走，怼得她崩溃了。可惜，一直到她跳楼了，我才想明白这些，我……我真就是个混蛋啊！”
张刚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苏小菲沉默了一会儿。她回想了一下这几年陈娜对张刚的评价，都是哪句话狠毒说哪句，毫不留情，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两人已经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了。她想不出来，陈娜在哪里表现出了对张刚的爱。但是她觉得张刚说得也有些道理，陈娜对张刚的恨是怨恨。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之间的爱恨是无法说清楚的。她感觉不到其中的微妙，或许这就是身临其境者与旁观者的差距吧。
张刚抹了把眼泪，拿出手机，把陈娜临跳楼前发的一条短信给她看。短信内容是：张刚，我到地府也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