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雨水濡湿沉入铁似的衣衫
司机大叔听着朝日葵的话，忍不住的说：‘小姑娘，家人可是很美好的。大家都是彼此血脉相连的亲人，无论如何东西都无法割舍。’
朝日葵的手指捏紧了，她咬着唇。
“我倒不这样想。”
她说出这句话。
明明想要用着铿锵好似铁一般的语气来反驳。
可说出的却只是满是斑斓的赤红锈迹，手指一按，那和铁相似的东西就哗啦啦的碎裂一片。
若是棉花也好，虽然是柔软的，但按下去还会弹起来。
可这和铁分外相似的锈，却脆弱的好似枯叶，好似空气。
若真的是枯叶也好，因为枯叶曾经翠绿过，在树梢上绽放着翠意，印着斑斓的阳光。
可铁锈又有什么呢？
枯叶会被夹在书中当做标签，被人捏着叶梗回忆夏日的灿烂。
棉花会被夹在被里，在深夜中感谢其温暖。
枯叶是盛夏中的灿烂，棉花是冬日的留念。
可铁锈却是累赘，是多余，是麻烦。
看的时候，就会皱眉。嘴唇就会被抿成一条线，眼眸中是嫌弃和厌恶。
它如此的惹人讨厌，又如此脆弱。
朝日葵的话语也是如此，她说出的话语如此的令人厌恶，却又如此的脆弱。
她话语中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只有反驳。
可这种话语，又怎么能够说服别人？
只是会感受到烦躁罢了。
司机大叔说：“小姑娘，家庭就是家庭。无论你认为或者是不认为，家庭就在那里，这是没有办法舍弃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家庭。”
“这是扯不断的丝线，这是扯不断绳索。”
听着这句话，朝日葵的嘴唇终于颤抖起来，就如同外面的绵绵细雨。
她不是感动，而是恨。
恨的不是那司机大叔，而是自己。
司机大叔又有什么可恨的呢？他只不过是说出了实话。
她恨的是明明想要大声尖叫反驳，却懦弱无能的自己。
内心深处是如海水般堆积的自我厌恶。
“我倒觉得，没有家庭或许是一件好事。”
夏雾櫂这么说。
他侧着脸，看向窗外被雨水打的东摇西晃的小树。
“一个生活美满，父母和谐，可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幸福的家庭，有多少？”
他这样问。
司机大叔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
“在全部的家庭中，占比又是多少？”夏雾櫂又问。
“很少。”夏雾櫂说出了答案：“幸福的家庭很少，在全世界中占比很少。即使在这个小镇中，占比都很少。”
“幸福如同阳光投射在屋子上，前面光鲜亮丽，后面投射出狼狈的阴影。”
“但这已经是算是很好的屋子，但更多的家庭中，连一丝阳光都没有，只有满身的狼狈。”
“世界上，满是幸福的家庭少的可怜。而悲哀的家庭，却又多的令人愤怒。”
“所以，麻烦不要随意的说这种话了。如果你是想要炫耀你的年纪，炫耀你的见识。大可不必要这样做，因为世界上有多的是生活凄惨的人。”
“如果您认为我说的不对，那么我们就不再说话就好，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我其实就觉得没有家庭也挺好。”夏雾櫂说：“我其实就是一个流浪儿。我觉得挺自由的，并没有不好的。”
“难道生活中就没有困难吗？”司机大叔问着。
“或许有吧，但是我已经忘记了。”夏雾櫂这般回答。
“有了家庭，总是要好一些。”司机大叔如此说着。
“无论如何破烂的屋子，都可以遮挡一些风，阻止一些雨。但还有着更多的风和雨会进入其中，如果只是瑟瑟的蜷缩在破瓦之下，身上依旧会是湿淋淋的。”
“衣服湿透了和衣服被淋的像是铁一般的重，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不如从屋子中走出去，虽然依旧会被淋湿。但却不用蜷缩着，忐忑不安的期待着那破瓦可以为自己遮身。”
“哈，是你们太小了。小的那雨多大，小的不知道那雨砸在身上多重。小的不知道，走在雨中多绝望。”司机大叔这般说着，他摇着头。
“是您太老了。”夏雾櫂说：“忘记了瓦块下的踌躇和愤怒，忘记了模糊梦境中的斑斓颜色，忘记了独自一人走在雨中，吹着风的畅快。”
司机大叔一愕，他晃神了一下。
“小伙子，看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他呵呵笑着：“在开车的时候，和你说这些话，我都是触犯了规定。尤其是在雨天的时候，若是出现了问题，那可就是犯了大错了。”
“可电车只是按着轨道走着，日日夜夜并不会改变。”夏雾櫂听着摇晃着的咣当声。
“即使电车是按照轨道在走，但谁又知道日后的事情呢？若真是出现了问题，我可就是有着大麻烦了。”
司机大叔说：“若是人多的时候，我可一句话都不敢说。若是被人举报了，就要扣工资什么的。”
“这可是天都要塌了，我家里人啊，都是靠着这份工资呢。就不和你们多说了。”
他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这个工作我干了几十年了，之后也要靠它生活下去呢。可不能丢了。”
他挺直了腰背，像是从前一般，机器一般的掌握着电车。
电车咣当咣当的响着。
等到电车终于到了学校附近车站的时候，雨水已经停了。
这阴沉的雨就是这般，有时候会连续下个三天，而有时候却只是下个几个小时。
从旁边拿起伞，夏雾櫂对着一直沉默着的朝日葵说：“到学校了。”
朝日葵跟在后面，她手中也拿着伞。
在快要下车的时候，夏雾櫂才对着那司机大叔说：“雨已经停了，刚才下的气势可让人怀疑这些雨是不是要下个一星期。”
司机大叔说：“哈哈，天气谁也说不好呢。你看那雨水这么短时间就停止了，说不定下一刻又会下起来了。所以，小伙子。你还是带着伞比较好。”
“这样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到了真下雨的时候，却不会看着别人撑着伞走了，自己只能独自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