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解尸
重岭域，尸料场。
一股混合着腐败气息的腥臭，直冲沈州的鼻子。
他看着手里那坨人形轮廓的腐肉，忍不住皱了皱眉。
半个月前，沈州由一场事故，穿越到了这个诡怪横行的大周乱世。
从一名用解剖刀做尸检的法医，成了徒手掏腐尸腹中胎儿的苦逼徭役。
法医不怕触碰高腐的烂肉。
可前提是，这东西必须得是个死物……
“嘻嘻，嘻嘻！”
躺在沈州掌心的那团腐肉，在这时应景的蠕动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孩童般的轻笑。
那笑声空灵阴森，鬼孩子血红的眼眸也跟着缓缓睁开。
沈州被这双满是邪气的眼睛盯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他空闲着的那只手，匆忙翻开了一个刻满符文的木匣。
一阵红光闪动间，似血书般的“尸料”二字，开始在匣身上浮现。
沈州强忍着不适，将这一身腐肉的婴儿囫囵个的塞了进去，紧紧扣上了盒盖。
令人头皮发炸的“嘻嘻”声，这才戛然而止。
可与此同时，他的背后却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竟然一次就掏到了活着的鬼胎，你小子倒是好运气啊！
这要是拿去库房，能领到不错的签赏吧？”
沈州闻声回头。
就见一个满脸麻子的力工，正死盯着他手里的尸料匣。
那觊觎宝物一般的目光，满是贪婪……
大周一朝灵气枯竭，随着灵物灵石的绝迹，诡道旁门趁势崛起，取代了正统。
而鬼胎这类不入流的邪物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了制符、炼器的天材地宝，价值等同金银。
与沈州同名同姓的原身，服徭役的尸料场，就是朝廷专门采集这些原料的地方。
尽管已经穿越了有些时候，沈州看着手中充斥血腥气的料匣，依旧没太习惯这样诡异的“业绩”。
而就在他微微出神的功夫，几个脚带镣铐的力工，也正抬着一个巨大的裹尸袋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监守一路阴沉着脸，可当目光触及到沈州这边时，脚下步子却忽而一顿。
就听这人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沈州，你前阵子大病一场，可是拖欠了不少工时啊！
咱们尸料场不养闲人，正巧这次野地抓来的诡虫有些特殊，需得安排一人独自操刀解尸。
不如……这活计就交由你来做吧？”
说话这人是负责看管料场的兵卒，赵六。
沈州瞧着那四个壮汉抬着都有些费力的麻布袋，再一对上赵六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下就是一沉。
可尸料场上抗命是大忌，最轻也要挨一顿鞭子。
他见状只得踩着地上厚厚的一层尸泥，来到了裹尸袋旁。
而沈州刚一靠近，袋子束口的红绳就被赵六一把抽开了。
惊呼之声，几乎是在同时炸响。
紧随而至的，还有一群人踉跄退后的脚步声！
“鬼，鬼面蝎！”
“怎么是这阴损玩意啊……”
沈州离得最近，低头间就与那鬼面蝎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张神情阴测的惨白人脸。
顶在巨蝎的脑门上，犹如一个畸形的肉疙瘩。
与鬼胎一模一样的赤红眼眸，此刻半眯成缝，正不怀好意的注视着沈州。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有人小声议论：“鬼面蝎算得上咱们料场里，最要命的诡物了吧？
不仅得活着取毒，那蝎尾里的毒囊还极难割取。
只要碰破一丝囊膜，毒液就会当场要了解尸人的命。
这活计十死无生，小州这是要被充作死士了呀！”
旁边几人的窃窃私语，沈州听的真切。
他心中一凛，下意识的也想退后，却听旁边的赵六开口说：“沈州，你被那劳什子的寒症掏空了身子，养了这些日子也没什么起色。
料场刘管事向来体恤，知你活着也是苦捱。
这才想要借这解尸鬼面蝎的活计，赏你一个痛快的解脱，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沈州神色一凝。
“刘管事”三个字就像根针一般，一下就戳在了他的痛处。
他的眸光忽然暗了下来，但赵六却并未觉察，继续面带戏谑的说：“沈州，刘管事知你放心不下家人，也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身后事。
只要你这老沈家唯一的壮丁身死，不仅沈老爷子无需再拖着病体，筹备明年的税钱。
大人还能以帮扶之名，将你那孤苦无依的小妹，接回咱们尸料场里安置！”
此言一出，不待沈州作何反应，围在四周的力工立刻都变了脸色。
尸料场是苦工营，唯一有女人的地方，只有官妓坊……
而赵六并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看沈州沉默不语，就又说：“你小子也别觉得委屈，你们老沈家的气数本就已经尽了！
我可是听说，你爷爷病入膏肓，如今全靠药吊着命。
你妹子为此欠了不少钱，被几个讨债的纠缠不休，眼看着就要被人卖了抵债。
刘管事送她进官妓坊，至少是伺候官家人，总好过让人抵去乡野的花楼，陪那些邋遢汉子吧？”
此话一出，沈州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在他继承的那段记忆里，原身之所以被赵六频频刁难，就是因为这刘管事盯上了原身的妹妹。
可原身深知刘管事为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也始终没松口把妹妹交出去。
大周朝廷虽然暴虐，但律法却极为严苛。
不论是嫁娶还是跟家奴定契，没有他这个家中壮丁的首肯就不能做数。
沈州本以为，事情既然闹到了出人命的地步，刘管事多少会有所收敛。
不曾想，原身搭上了自己性命的坚持，不仅没断了这人渣的念想，反还让人起了吃绝户的心思！
‘我没找这帮孙子报原身的死仇，他们倒先惦记上我了？
还真以为，谁都会任他们拿捏不成？’
想到这里，沈州近乎是强压着火气，扭头看向了身后得意洋洋的赵六。
而赵六猝然撞上沈州的目光，没来由的就是心头一跳。
眼前的少年人，身形依旧单薄瘦削，和过去一般病恹恹的。
可那凌厉的眸子，却是与周围的所有力工都不同。
不见顺从，更没有战战兢兢的恐惧。
赵六忽然感到了一阵不安。
而恰在此时，沈州的目光也不偏不倚落向了他腰间悬挂的佩刀。
“你，你要做什么！”
赵六一边警惕的大喝，一边手指点向了沈州脚腕拖着的镣铐。
那铁链瞬间活了过来，锁头黑芒亮起，化作一截蛇头，快速盘绕上了沈州的小腿。
这是料场为了管控力工，用阴灵蛇炼化而成的诡器。
一口下去虽不致命，其痛却犹如万蚁噬心！
赵六紧握着刀柄，语气不善的大喝：“力工若敢造次，举家都要受活剐之刑！
沈州，你已是个将死之人。
若再牵连上家中老小陪葬，不觉得良心难安吗？”
话音落下，周围唏嘘之声再起。
本已退远的力工们全都看向了沈州，更是有人忍不住出声劝道：“小州，你不要冲动啊！
还是按赵爷说的来吧，咱们这些贱籍活着也是遭罪。
不如早点下去，兴许还能投个好胎……”
沈州迎着那一道道充满怜悯的目光，感觉自己的死相，几乎都映在了这帮人的眼眸当中。
尸料场的人，早已习惯了被他人决定生死。
就像原身一般，到死也只敢以三缄其口的沉默来抗争。
‘要是这辈子也活的窝窝囊囊，我又何必再重活这一世？’
沈州在心里有些自嘲的想着，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他只是冲赵六摊开手，不卑不亢的说：“蝎子的虫甲坚硬，若要剖取毒囊，还请准许我使用解尸刀。”
尸料场所有开刃的工具，使用时都必须从监守那里讨要。
赵六自然知道这个规矩。
可他着实没想到，一个即将上断头台的人，竟然不哭喊求饶，反还主动找刽子手要刀？
这近乎于抢白的反常表现，令赵六心里的那份不安骤然加剧。
但若沈州真敢反抗，倒是变相给了他直接杀人灭口的机会……
赵六想到这里，顿时就又起了看戏的心思。
当即干脆利落的取下了腰间的解尸刀，同一个小瓷瓶一起，塞到了沈州的手中。
故意拱火说：“你不用想着剖开蝎尾，摘取鬼面蝎的毒囊。
只需要拿刀刺进蝎尾刺下方三寸地方，用瓷瓶在破口下接着毒液就行。
因为就算你知道毒囊的位置，凭你那稀烂的刀工，一刀下去也会立刻戳破囊膜。
与其被那毒直接飞溅到身上，当场毙命，还不如照我说的做，这样只是吸入少许毒气，多少能死的慢一些！”
沈州垂眸看着手里的解尸刀，习惯性的转了转手腕。
那在旁人眼中因颓唐绝望而垂落下来的双眸中，悄然闪过了一抹戏谑。
赵六这借刀杀人的烂招，可谓是撞到沈州这法医的专业对口上来了！
鬼面蝎的毒囊比鬼胎更为稀缺，也更有价值。
拿去库房，不仅能兑出一大笔奖赏，还能把那刘管事恶心个够呛，简直是一举两得。
沈州早已打定主意为原身报仇。
而如今这场不被看好的解尸，就是他回敬这帮人渣的第一个耳光！
这样想着，沈州的目光就落向了鬼面蝎的尾刺之上。
他没有理会赵六的“劝告”。
大致目测了一下毒囊的位置，手中的解尸刀，就已是利落的刺入了蝎尾三寸处的间隙当中。
沈州下刀的角度和力道，拿捏的极为巧妙。
刀口斜刺入蝎尾，就像削果皮般，一寸寸的割断了虫甲与皮肉相连的蜡质层。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油亮的甲壳就被他用刀尖轻挑了起来。
血红色的毒囊当即暴露在空气当中，薄若蝉翼的囊膜微微凸起，从上至下竟都没有一丝破口！
赵六在后面瞧见这一幕，惊得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里飞出来。
他混迹尸料场多年，很清楚走刀剥壳之时，刃口只要稍偏毫厘，就会直接割破毒囊。
先前死于鬼面蝎剧毒的解尸人，也都是在这一步出了问题。
然而，此时操刀的沈州看着被挑开的虫甲，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刀口还主动贴靠上了毒囊的边沿。
只见他先用刀尖挑起四周牵连的筋膜，继而就开始缓慢的绕着那猩红的轮廓游走。
而不过眨眼片刻过后，那深嵌在肉里的毒囊，就失去了所有的凭依。
如一颗圆润的玻璃球般，咕噜一下直接从蝎尾上滑了下来。
红光一闪而过，四周惊呼声乍起！
但沈州的手却在此时及时探出，稳稳托住了下落的毒囊，就像随手接过别人抛来的苹果一般。
‘还好虽然换了一具身体，这刀工却没丢……’沈州心下唏嘘不已。
可恰在此时，那枚水灵灵躺在他掌心的毒囊上，忽然溢散出了一缕淡淡的黑气。
这黑气细如发丝，瞬间就缠绕上了他的小指。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是钻入了他的指腹，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股阴寒也顺着指尖，蔓延上了他的小臂……
沈州整个人就像被冰水兜头浇了个正着，骤然打了个哆嗦。
穿越以来，他触碰过几十种尸料，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但是，他的身体却似乎还记得，这种被寒气侵袭的感觉……
继承来的记忆，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浮上了脑海。
不久前，原身被赵六逼着剖解一只诡怪时，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那古怪的寒意不断顺着手臂向上蔓延，很快就游走遍了全身。
不到十日光景，原身的四肢就仿佛被冰封般动弹不得，成了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沈州记得，有力工曾说，这类寒症是被“秽力”侵蚀了脏腑。
秽力是诡怪身上所特有的阴煞之力。
不懂得调运内息抵御的人，只要接触尸料，就有可能被秽力钻入体内。
不过，这也取决于接触到的秽力多少。
像他们这间低级别的尸料场，绝大多数力工直到徭役期满，也都平安无事。
想到这里，沈州就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抓着毒囊的手，不由都僵在了半空。
‘这具身体，是什么反气运之子吗？
这才半个月，就梅开二度了？‘
然而，就在沈州崩溃的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阴寒时，一排亮闪闪的小字，却忽然自他眼前飞速划过……
【成功自鬼面蝎毒囊中，提取到“秽力”4点。】
【恭喜宿主已激活“诡道匠人”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