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夜遇奇
夜色，总是寂静的。
当如水的夜色将陈枫的身躯全部淹没，他想都不想便跟上了穿鞋的赵大当家。
赵大当家十分警惕…
路上不时查看是否有人跟踪。
崇文门一直往西，过了前门再往南，没几步便是一溜烟的风花雪月老八大。
不过在京中，老牌的达官显贵们显然瞧不上那处的皮肉营生，主要是怕染上疾病，宁可买来婢女媾连，也不去顾那不知根底的暗娼。
当然有一处是例外，便是东郊的梨园。
因为中间隔着四五十里的路途，刚好就在屁民街溜子的脚程之外，和胡同小巷的庸脂俗粉相比，这里更像是五百年前的百老汇，不知出过多少名震京城、誉满全国的——杨贵妃。
陈枫本以为赵大当家是夜会相好，结果街道的另一头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细看才发现，原来就是那船夫石老大，两个家伙分头行动，约好了在这处汇合。
反跟踪意识着实让人惊叹。
陈枫连忙检查自己有无暴露。
石老大递给赵大当家一只水葫芦，又把自己的葫芦塞拔了灌下一大口，满不在乎道：
“嗐！我一路过来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你何苦为难自己非要去那什么西郊十五里铺，图什么呀？你看，咱往那儿一转，胭脂胡同点了林仙儿的牌，咱一前一后把这事儿给她办了不香吗？”
“我呸！你懂什么！”
赵大当家的啐了一嘴，冷道：
“本朝通倭乃是重罪，要让六扇门或者镇抚司的爷们闻着味儿跟上来，有你我好果子吃吗？咱马上就成砧板上的鱼肉，成为人家升官发财的筹码了！刚才没听伙计说，便宜坊刚送出去的一百零一只闷炉鸭子，就是送去的镇抚司！”
“那你还敢嚷这么大声？后边没跟着什么尾巴吧？”石老大一愣，警惕望向四周。
目光刚好和陈枫对上，不过从他的视角看来，四周漆黑一片。
陈枫给这鸟人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只能靠在树上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尤其在得知对方的目的地，可能在西城十五里外，要跋涉这么远的距离，陈枫突然意识到，他可能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困境。
身上竹筒水壶已空，没水了！
而人在口干舌燥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艰巨的追踪任务。
偏偏对方刚备了满满两壶。
这一幕太让人绝望……
所以在那一霎，他决定赌一把。
就赌他们二人说的是实话，他们最终一定会到西郊那什么十五里铺。
等两人离开以后。
陈枫蹑手蹑脚摸进一所大院。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在不惊动院中任何人，找到这座大院的储水缸喝他个半饱。
再把随身携带的竹筒灌满。
回想当年，被调到临时小组进村蹲点，这事多少有些不得已，不过哪家大院几点到几点之间没人，兄弟们什么时间可以翻进去干活，在行动开始前上头的情报会摸得清清楚楚。
即便退一万步，在为民除害这件事面前，再大的个人也得让位于公共安全。
这是原则，不容践踏。
很快，陈枫找到了这家院子的后厨。
就在他摸进柴火房，准备打开水缸的木盖时，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一个什么物件跌落在地。
黑暗中，两道人影紧紧缠在一起。
“少爷，少爷，有你这么急的吗？你爹还没死呢，我是他续的弦，不是他纳的妾。”
“我管你这那的，我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姨娘，你这好香啊，给我生个弟弟吧？”
陈枫暗骂倒霉。
心想自己也就进来借个水缸，怎么就能撞上别人家的家丑和隐私呢？
等到两人在外头哼哼唧唧。
他才轻着手脚掀开木盖。
这一看还不错，水满将溢，赶紧低了头下去喝了起来，还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等会儿！少爷你听，什么动静？”
“水声呗！还能有什么动静？从哪发出来的你心里没数吗？小吃货！”
陈枫听着外间那虎狼之词，差点呛水。
趁着男的没反应过来，又把竹筒拧了咬开，一点一点放进水面，生怕下去得太急，发出“吨吨吨”的声响，就这样一只手举着木盖，另一只手拿着竹筒，奇怪的姿势保持许久，直到将竹筒盛满水，才把木盖轻轻放回去盖好。
刚好这时……
男子发出了几尽欢脱的哀叹。
陈枫心神又被吊了起来，好一阵无语凝噎，暗想人家周老板可能都没你这么严重……
但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竹筒拧好，缠绳挂回了腰间绑紧，完事后轻着手脚钻出柴房。
原本一切挺顺利，不想竟突然踩到一粒石子，溅射起来发出“滴滴滴”的弹跳撞击声。
无声骂了句国粹，索性快步起来，也不管那两人是否注意到。
可就算注意到，那又能怎样？
就他俩现在这姿势，难不成还杀人灭口？
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别说杀人灭口，恐怕连声张都不敢的。
果然，陈枫在路过两人人边时，明显感觉两人的身体突然一阵僵硬…
像是绷紧了神经死命屏住呼吸。
陈枫有心戏弄他们，微微哼了一声，硬着背脊负手离开，仿佛一个对儿子失望透顶的老爹，在对儿子的所作所为进行一轮无声控诉。
转过来时的那道月门，吓得赶紧脚底抹油，冲刺翻身上墙，离开这座藏污纳垢的宅院。
过了许久……
身后没有追兵，也没有大动静。
没人喊捉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进去到出来，中间十分钟都不到。
有了水，陈枫快步跑了起来，朝着西郊直接十公里越野。
但有些奇怪…
这一路小跑了半个小时，赵大当家和石老大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人影都没有。
西郊十五里铺。
这破地方十分荒芜，巴掌这么大的地儿，一路过来居然看到几十座墓葬。
这些墓葬规格不大，看碑文，主人生前有的是太监，也有的是大臣，一生清贫潦倒，死后也买不起什么风水宝地，只能将就埋在京西。
当然，墓主的亲朋旧友也不是随随便便埋，而是在长坟上栽种一颗松树，又或者种一颗柏树，以此作为一个让后人瞻仰的标记。
久而久之，这处便松柏成林了。
因是深秋，风干物燥，林间不时有几个墨绿色的磷火在飘飞，看着着实有些瘆人。
来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远远看到前面有座义庄，门栏上挂着一枚白灯笼。
灯笼里头燃着炽白色的火焰，光芒投过纸笼投射出来，照亮了周围一大片。
陈枫料定那两人肯定不敢到那座义庄，而是选择后面那间衰败的破庙，于是又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