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78/53368878/b_53368878.jpg)
第16章
冷静一番,王瓛提出了不同意见,“正史、野史都不曾提及御碑亭与和珅有关,都传颂他于香山寺受到触动,有感而发,为纪念自己的作品,才到处设立御碑亭,倒也说的通,哪个帝王不好大喜功,稍通一点诗文,才通顺,便要昭告天下,恨人不知。风叶梧青落,霜花菊白堆,倘不是帝王所作,谁好意思篆刻立碑,供世人取笑?”
“拿御碑亭与和珅强行扯上,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你考虑的是乾隆设立御碑亭的目的,而我则不同,我更关心这钱是谁来出,或许你会认为和珅为巴结乾隆而选择自掏腰包,那是你不够了解他,即便真要巴结,他也不太会用自己的钱,若真用了,就一定有目的。还有什么目的比藏金藏银更好,更何况替他看守宝藏的是传说中的妖兽们?”
“那是妄想,你肯定拿不出证据。以他和乾隆的关系,还需要防着谁不成。”
“防新帝不行?”
“哈哈哈哈,那不可能,他都把乾隆的儿子们得罪了个遍,哪个登基了不会弄他,在他眼里,只有乾隆是皇帝,儿子们啥也不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我感觉他就是太骄傲了。”
“我不要和你争辩,真要验证也不难,回头到各个御碑亭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王瓛忽而又失望了,对自己,“我是真糊涂,你的望气术怎会出错,一定是在御碑亭中都嗅到了强烈的妖气。”
“倒是不蠢。”
“多嘴问一句,不会都是远古妖兽吧?”
“你还知是多嘴啊,天地孕育无限却有数,远古妖兽都是稀罕物,一个御碑亭就想安排一只,纵然真是和珅的手笔,也万万做不到,你也不想想,诸如白泽、夔、凤凰、麒麟、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腓腓、诸犍、混沌、庆忌等妖兽,皆是统御一方的兽王,听过能降伏一两只便是得道高僧,道行不亚于玄奘,但你听过能降伏所有妖兽的么,你我便是干这行、吃这碗饭的,岂忘了收服易困住难的道理,你有什么法宝能困住它们,还要它们替你干活,我是没这本事,你倘若有,与仙神无异,吊堂主人的位置无妨让与你,我乐得轻松。”
“折煞奴婢了,我真没那个意思。”
曹玲玲见她诚恳,也不打算多加责罚,口头警告已是极限,“你倒給了我一丝灵感。御碑亭是镇妖亭,其它亭或别的建筑就不是镇妖亭了?万一有更多的话,正常人都会做两手准备,一,拥有困住妖兽的武器及抵御妖兽能力的法宝,这二嘛,说不定会在哪儿写下妖兽们的具体位置及详细介绍,即便今生不会动,总要叫后人知晓利害,因此,将这些内容写下,埋在墓里才是最安全的。”
“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墓地被盗之类的小道消息比较容易打听,你甚至门都不需要出。”
王瓛边听边思考,怎会听不清弦外之音,但也仅讶异了三四秒,才作出“主子英明,奴才有罪”的表情,“我才组建几天,你就知道了?”
“想給我一个惊喜?”
“不然呢,我一个对世界毫无兴趣的人,组建一个最适配你的消息渠道,不为了你,难道是想抢饭碗?”
“你看你,为我着想自当感激涕零,只是,你笼络的皆是孩童,是何用意,”见她不肯再开口,自说自话道,“孩童比成人更易获取信息不假,但缺乏思考能力,无法对信息作出准确的判断,很容易道听途说甚而曲解事实,再者,你找的这群孩童多数目不识丁,又手无缚鸡之力,遇上险情,缺乏应对之力,后果甚而危及性命,你可曾想过?”
王瓛与王珡不同,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又怎会考虑不周,于是她耐心解释道,“我都不是随便寻的,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平常到处流浪,吃百家饭长大,偶尔打点零工,卖卖报、跑个腿,混个半饥半饱,人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不过以我的眼光,都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既能給一条活路,又多一份持久的消息渠道,何乐不为?”
“那你要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
“你大可放心,不会給他们布置危险的任务,更何况,我可以传授伪装易容、躲避之法,教一些拳脚功夫,应付地痞流氓,不在话下。”
“丑话说在前面,倘若相安无事,便留着,出了意外,非解散不可。”
“自然,它是为你而存在,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握之中。”
“到底与和珅有无干系,有多深,我也并无把握,简单的推论而已,”话锋一转,看向王瓛,“要多久才能确认?”
“一天。”
“你到底招募了多少孩童?”
“具体数量,我也并不了解,只是叫领头的小霸王能招多少招多少,钱财也不給多,一次的费用仅填饱两天的肚皮,吸引力不算大,刚够。”
“你的考虑很正确,大清王朝已现亡国之兆,其一便是饿殍遍野、人间炼狱,况人性本恶,升米恩斗米仇,不得不防。”
曹玲玲言毕,又想到了什么。
“再帮我调查一件事。”
王瓛听后,不敢相信地直摇头,她倒真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出现,对与错都不重要,确实有必要调查一番。
“你能肯定?”
“若能,还需要你多此一举?”
王瓛一瞅,天色渐暗,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卯时。深冬季节,天黑得也更早。
“你要走了,记得把月儿給宋爱理的礼品带上。毕竟你都是人家干娘,哪能不通礼数?”
“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瞎讲究什么,儒家就是繁文缛节过多,多少人将生命浪费在此。”
“那你带不带?”
“带。”
“连城逸应该也在破庙,这几天宋爱理吃了药,有了好转,他便走得更勤了,真是色中饿鬼。”
“这是人性,人与人之间是由利益组成,哪怕是家中父母,若不是需要子女养老,何须喂养长大、培养教育,何来无私之说?”
“你这番说辞,人岂不是和家禽无二,生儿育女不过为了带来经济效益,延续香火是好听,但听上去也恰似那么回事。没了让下一代替自己传递火种的企图,人都只为自己的一世活着,这地球也便与人类无关,早就是野兽的世界。”
“你想得倒美。”
“我不止想得美,长得也美,无聊的时候我会想,所有生物的祖先都应该是同一个物种,哪有凭空冒出的,就像这华夏大地,几千年来战火从未停止,却一直围着一个圈在打,从未跨出去过,简单而言,他们不仅是同一个物种,也是同一个远祖,相隔万里,说不准上万年前远祖是亲兄弟。”
“这说法颇有趣,世人总爱自欺欺人,世界上第一对男女结合必然是亲兄妹或亲父女,且抛开其它诸国不看,单单华夏,夏以前仍流行兄妹、父女通婚,至颛顼明确制定法律废止才逐渐减少,这岂不是足够证明当今后人皆是乱伦的产物?”
“不是么?”
“倒叫我想到一个词,异出同归,”曹玲玲从不无的放矢,她低垂着脑袋,悄声道,“五百年前是一家,此话不假,帮我倒查朙帮那几个家族的族谱,无需太远,就五百年以内。”
“給我三五天吧,”王瓛头一回接受查家史的任务,话不敢说太满,“倘真的异出同归,嫌疑肯定是大了,也大不了多少,人类是群居动物,联合是必然的。”
“一个商帮而已,还能颠覆这个时代不成,”或许是听累了,曹玲玲打着哈哈就要出门,“回头珡儿回来,叫她給我汇报。”
“欸?”
“嗯?”
“叫你带的东西,你是一样没带。”
“有点不想动,”曹玲玲哈欠连天,“你送过去吧,吊堂少呆会儿,不会出什么事,记得安排好晚饭,月儿爱吃臭鳜鱼,让师傅烧臭点。”
王瓛目送一脸不情愿出门的曹玲玲,相当无奈。
到破庙的路,她走得顺畅,直到来到熟悉的小巷,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乞丐,而巷子的尽头,常金花神情复杂地望着她,既不走,也不靠近。
她假装不在意,独自跨进破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刚踏进门,就看到王八、连城逸正給檀初九的临时墓地动土,眼看就要挖出来,两根泛白的耻骨已提前露出,叫人心悸。
“今儿是迁坟的日子,我倒忘了,二位别介意。”
“曹小姐。”
“曹小姐。”
“新坟的墓址看过了?”早先连城逸选择了门头沟,忙于照顾宋爱理,一直没时间看,迁坟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仪式感、人员一个都不能少,由此办理进度缓慢。
“多亏了曹小姐慷慨解囊,否则檀兄弟连狗碰头都找不到,”连城逸很是激动,感激涕零的模样,“老朽給您磕头了。”
曹玲玲张着深邃的双眸,心思活泛,这老东西也不是多穷酸,偏偏檀初九临死都只能埋进乱葬岗,不说給弄一个坟地,狗碰头也没安排,当真是眼不见为净,现在倒装起好人之姿,真真是伪善小人。
倒胃口归倒胃口,虚与委蛇是一定要的,她和檀初九关系一般,更不屑他的为人,其他人,更不存在长期打交道的心思。
“郎中真是大善人,换作旁的男子,必然顾及寡妇之名,若即若离,而您全然不顾,叫人佩服。”
“阮籍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常诣饮,醉便卧其侧。隔帘闻坠钗声,而不动念者,此人不痴则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
连城逸背了段《小窗幽记》,也不解释,朝曹玲玲拱手行礼,一副坦荡君子模样。
不愧是儒家子弟,你是真会装。
“今日动土,问过宋小姐没,”曹玲玲避开连城逸布满褶皱只剩皮的脸,不咸不淡地询问道,“月儿不是她女儿,都不带通知?”
“已参考过黄历,今日宜动土,”连城逸摆出谦谦君子姿态,“檀夫人首肯的,月儿年岁还小,不宜过多接触生老病死,于己不利,故而不曾通知,至于您,已做得够多,也是怕您破费。”
“一点小钱,不算什么,我已是月儿干娘,并不是外人,檀家的事就是我的事,除非不拿我当家里人,”曹玲玲冷哼一声,假装愠怒,甩手要走,“那我走便是。”
“欸?”王八急了,忙上前行礼,“我们是外人,您不是。您是月儿的大恩人。是我们错了。”
“对,是老朽考虑不周全,得罪了小姐。”
往前多走了三两步,又退了回来,她的怒意渐渐消失,不由得多了一丝得逞的笑容,“我这人生性敏感、多疑,是职业病,二位见笑了。转念一想,你二人所言不仅有理,还彰显了人情练达的好品质,奴家佩服。你看这样行不行,到外面多找些人,挂我账上,咱风风光光将檀初九入殓,待下回遇到黄道吉日,我携月儿亲自去給他上香,了却心愿,何如?”
“极好、甚好。”
“我这就去办,”王八这就要走,被曹玲玲喊住,“叫我做甚?”
“待会儿早些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王八被看得分了心,与连城逸互道再会。
“郎中,宋小姐病情何如?
“已趋于稳定,您放心,我是严格按照您的方子抓药,药材质量保证过关。”
“几时能下床?”
“再有个三五天吧。”
“是个好消息,连城郎中坐医馆几多春秋?”
“少说也是几十个春秋。”
“老郎中啊,”曹玲玲扭头,语带不善地随意问了一句,“你难道不清楚真正的肺结核是有传染性的?可,怎么原本住破庙的人都走了,但你们却连一点防护意识都没有,都不怕死?”
连城逸只愣了一秒,眉头便舒展开,甚至还乐呵呵地,“我当是什么事儿这么重要,您非得亲自过问。”
“愿闻其详。”
可这连城逸只是笑而不语,故作神秘,压根就没有回答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