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不存在的话剧？
面对这样剑拔弩张的挑衅，男演员的喉头非常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经过短暂的思考和眼神的闪动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后，用听上去很有张力的声音进行了回应。
第一句是个反问。
“你呢，你受过基本的戏剧训练吗？”
很快接上了第二个问句。
“你不会以为，你拿着从艺考培训机构学来的那些东西，就足够在这里指点我的表演吧？”
接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摆出乘胜追击的姿态。
“而且就算你很勤奋很有天赋，很小就开始练习声台形表，你不会以为你就知道懂电影表演了吧，你知道戏剧和电影表演完全是两码事吗？”
男一号神情激昂地做这些陈述的时候，许宁就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等待着他说完。
戏剧表演和电影表演，的确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
一方面，在国内的表演体系中，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很多时候都非常推崇戏剧和剧院出身的演员，认为这样的出身至少意味着过硬的台词功底和基本的声音训练。
但一方面，好莱坞的片酬体系非常直接地展示了电影演员和戏剧演员的差距。
一个电影明星，一部电影拍下来甚至能有三千万美金的片酬。
相应的，一个电视剧演员，哪怕是爆火的电视剧演员，一集最多也只能达到八十万左右的片酬。
而百老汇的话剧演员就更不用说了，一场演下来一般就两千。
这背后不光是商业价值的差距，也是演员之间的差距。
戏剧舞台上的表演，演员离观众很远，舞台灯光，距离，充满戏剧化的台词，都让演员可以躲在一层盔甲中表演，呈现出平时所训练出的基本水平。
而电影镜头，则可以把镜头直直地打在演员的脸上。
让所有人去注视演员的脸。
更重要的是，注视演员的眼神，注视演员的灵魂。
这个东西是做不得假的，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如果没有真正把自己真正投入角色的勇气，呈现在大荧幕里的眼神会显得极其空洞，甚至可以说有点滑稽。
这也是很多导演用力避免怼脸镜头的原因。
自己带的演员，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丢不起这个人，干脆就隔远点拍吧。
反而是一些非职业演员，在合适的情况下，能够怼着脸一拍拍一分钟都没问题。
即便在拿到十年职业演员演技造诣的奖励后，许宁也能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一方面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
甚至哪怕是再来一次甚至两次相同的奖励，许宁都未必能真正面对长镜头的怼脸拍，展示眼神或者说灵魂中的种种更深邃的东西，比如——欲望和恐惧。
除非他真的完全放开自己的保护，把自己放进角色里面才有可能。
而那样，其实是对演员自身心灵的一种摧残。
许宁也是在大概感觉了一下这点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顶级演员会抑郁，或者选择用最平淡的方式渡过晚年。
不过面对眼前的男演员，倒是还用不上那种程度。
毕竟对方如他所说，估计都没怎么上课，真的停留在高中艺考的表演水平。
对抗强度实在是太低了。
许宁也不多说，直接深吸一口气，用一段经典《恋爱的犀牛》中的话剧台词作为对对方的回应。
“黄昏，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
几乎是在台词出口的一瞬间，许宁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高楼和街道也变换了往日的形状，像是电影里……你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种湿乎乎的，奇怪得气息。”
就这么几句话之间，站在许宁对面的男演员就完成了从不屑到注意到震惊到沉浸几个跳跃式的转变，假如这是一场表演，那他确实称得上演技不错。
当然这并不是。
他是真的被许宁有点吓到了。
如果不讨论电影层面的演技，单讨论戏剧表演方面的功底，此时此刻许宁所展示出的水准，已经几乎接近他在戏剧学院里教授表演的老师。
“擦身而过的时候才听到你在哭，故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我有个朋友叫牙刷，他要我相信我现在只是处于发情期，像公犀牛在非洲草原时那样。”
男演员还处在震惊中，但许宁已经入了戏，直接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对准了他的眼睛，开始了接下来的台词演绎。
“但我知道不是！”
“啊？”男演员被许宁的手钳在原地，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一动不动还是该做些什么。
“我的明明，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呢？”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
“你是干净的，柔软的，天空一样的。”
“我爱你，我疯狂地爱你，我为你能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为你自暴自弃为此被人怜悯！”
许宁说完这句，某种深沉的情感突然从心底的最深处涌上来，让他忍不住想跪倒在地。
但出于还剩下的理智，许宁当然不会跪到在眼前这个男演员的面前。
他本能地转过身，单膝跪在地上。
“如果这是中世纪，我可以去做一个骑士，你的名字会被刻在每一座被我征服的城池。”
“如果这里是沙漠，我会流尽每一滴鲜血去滋润你干涸的嘴唇。”
“如果我是哨兵，你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指令。”
“如果我是法官，你的喜恶将是我最高的法则。”
“如果我是西楚霸王，我会带着你在乌江临阵脱逃，任由他人耻笑。”
到了这里，许宁的声音忽然低下来。
“可我什么也不是。”
“一个普通人，一个像我这样普通的人，能够为你做什么呢？”
许宁用尽全身的情绪和力气念出这一句台词，准备深情地望向无人的空地。
嗯？
怎么自己眼前还有个人。
许宁这才想起来。
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有个人走到了他的身后来着。
看着将手紧紧攥在胸前看着自己的宁岁雨，许宁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不过还没等他解释什么，整个场上在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连坐在舞台上的应崎，也不得站起身，抬起手用全身的力气鼓掌。
应崎几乎是用跑着的速度走下舞台，来到许宁面前。
接着，问出了一个许宁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这位同学，你刚才念的那一段，是诗，还是你自己写的话剧？”
“嗯？”
许宁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完全没想到对方说出来的会是这么一句。
毕竟据他所知，这话剧几乎可以说是表演系和导演系的必修课了。
“这么经典的话剧，您都没有看过吗？”
“真的没有。”
许宁看向主创团队中的其他人，他们却同样是一脸茫然的神情。
“孟京辉导演的《恋爱的犀牛》，你们应该看过吧？”
看到主创团队一众茫然的眼神，许宁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