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传——风波

“吴仲钦，仰老师找你”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不详的预感袭来，她的目光随着我消失在门口。

“你最近学习状态还好吧”

“还行吧”

“你看看这个”他拿出了一张纸条“吴仲钦和余夏在搞对象”

那一刻，是无奈还是愤怒，我已经记不清了。

“说说吧，这是不是真的”

“是”我想如果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我也没有勇气做任何一件事。

“其实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不过你要清楚这是第二年了”

“嗯，我会保持我的成绩的，我知道这是复读，我不会影响学习的”

“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一定别有亲密接触啊，违纪影响学习就麻烦了，明天就有考试了，正好有检测的机会”

我只是一味地点头，想着这是谁举报的，该怎么给她说，我只是走出了办公室。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她在讲台上放着听力，她看着我，满眼的迷惑，像是在问我怎么了，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是的，我们被举报了’一边打开听力书，一边拿出信纸，忐忑不安还要提防Y的随时出现，焦虑不安还要考虑安抚余夏的心情，那份信的内容早已模糊了岁月，只记得：我会永远坚定地选择你，别想这么多，专心学习。

那个时候，她就在离我不足5米的地方，那节晚自习，我不知道往左后方看了多少次，她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低着头写着什么。可我的心越看越噪，她不会提分手吧，我的手写不下去一个汉字，一个英文，一个数字，哪怕是一个点，我都不想写。明明每天都给自己说那么多遍无为，现在却连一刻都心安都没有。

下课铃终于响了，还没有等到起身，我的心比眼睛先察觉到她的到来，她急匆匆给了我纸条和一个药盒，抱歉，我真忘了写了什么了，那张纸条正静静放在我的卧室，一个抽屉里，布满了那么久的遗憾。分手之后，我不敢打开，连触摸的勇气都没有，人的胆量真是捉摸不透，可以一个人走过那么多死亡的黑夜，却连一张纸都不敢看，一个人都不敢见。那个药盒，是复方甘草酸苷片，里面是她叠的爱心，就像是古代送征夫前去玉门关，她在向我告别。因为爱心并没有填完，爱也不会结束。

Y把她叫了出去，教室门关上那一刻，焦虑的未知在心底反复，我不知道Y会给她说什么，会劝她分手吗？Y是个务实的人，很看重结果的。想着想着，胡思乱想成了一种忧心忡忡，整个世界就剩下我和我的假想，好像我一直是这样一个和自己较劲的人，钟表上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心中的忧思愁了又乱，我开始写信，这是我唯一能装作学习的样子，我只记得“千万别分手，我会死的”是自杀还是死，我真忘了，真心觉得那个时候好幼稚，又好真挚，我厌恶着所有轻率的恋爱，也鄙夷着所有玩弄的情感，只不过后来我意识到，恋爱可能不是这么重要，太想要有一个结果，结果就越是遗憾。可当我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仍然会那么幼稚，那么不顾一切。这个世界难得的是两颗心，在久久孤独后，热烈地相拥，我相信片刻的温暖就足够久久长存。

门开了，她回来了，带着几丝残留泪水的声音。我装作低头捡笔，看了看她，她是伤心还是难过，我一无所知，我只是愧疚，又是害怕。偷看被Y的讲话中断“大家一定有效率，不要浪费自习的时间……”怎么会有心情听老师的谆谆教诲，满是对我和她故事的忧愁。

放学的时候，我把信给她，她只是收了。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答案，你去胡思乱想，你去想知道的时候，往往把事情搞的一团糟，可爱情偏偏就是让人胡思乱想，让人想知道那个答案，就算答案是不完整的，是错的，只要你爱着她，你想和她在一起，你就不能不去得到那个答案，即使不存在。

“在吗，我有急事”我拨通了陈涵的电话，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觉得女生更懂女生吧

“怎么了，什么事”

“我谈恋爱被举报了，然后班主任找她谈话，回来，她一句话也不说，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不分手就行”

“啊，行”

“188……她电话，麻烦你了啊”

那是一个雷雨的夜晚，我的心情和那场雨一样，或者说，那场雨为我下的。雨水，一滴滴地下，淅淅沥沥，时不时的惊雷，加速着我的煎熬，“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拿着赵胡宇的小刀，动了流血的念头，其实比起清楚是谁举报的，我只是不想她离开我。就这样，我蜷缩在被窝里，听着伤心的雨夜，撕裂的心苦含九万重的悲伤，褪黑素的安息反倒成了一种安慰。就这样，我不知道在几点睡着了，第二天，满心疲惫还是期待，让我走到了教室，她早早就来，看着她的背影，我想走得慢一点，再看她几眼，在准备一下和她的相遇，昨天晚上她想了什么，她会不会离开我呢？

坐在我的座位上，一封信，她写的。看了Y一眼，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她告诉我不会分手的，不要想这么多，还有Y给她说让她好好学习，以后结婚了请他参加。那时，我笑了，现在，我又笑了。17岁的少男少女们，总是一边勇敢一边胆怯，于是，做了许多破天荒的蠢事。那些热烈而幼稚的话，说给了过去，说给了未来，唯独没有现在。后来我越想清楚为什么，我就找不到那个满意的答案。

“人生贵在真实与没有”我写在给余夏的回信里面，即使回到当时的处境，我也不能好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很多年，我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我只知道在当时她的确深爱着我，用着一种天真又自以为是的方式，一种笨拙又热烈的爱。那次是我没有放下仇恨，现在想想我并没有比她成熟多少，也没有比她稳重多少，我只是比她更爱自己一点罢了。

其实我猜到了那是秦思立写的，于是，一个邪恶的想法诞生。之前的我总喜欢以牙还牙，自负的我总带着一丝冷血，我想要不给她制造个校园暴力的帽子，如果我是见不得余夏流眼泪，出于一种爱，即使冠冕堂皇，也还能有些道理。可我完全是出于一种仇恨，一种愤怒，这明明是我厌恶的一种情感。后来我更加好奇我是爱余夏还是害怕失去她给我的爱，可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镜花水月，我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答案，来宽慰那颗心。

“吴仲钦，别去”余夏竭力劝阻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眼神中有一种不顾一切地坚定，这种坚定仿佛只为了我。现在想想是两个人都幼稚吧，只不过那天之后，余夏和赵胡宇没有再说过话，昨天的信上她说“明天记得给赵胡宇说句生日快乐”，今天她说“我不干涉我朋友的交友自由，可我和赵不是一路人”，她可能是认为这是赵胡宇告密的，可我做不到对一个人完成两极变化，我能理解她受到了背叛和伤害，可我怎么也觉得她这样有些让人费解。现在想想，她喜欢在内心世界上演无数情节，然后用眼泪流露，用结束流离。这种两极的体验，也在多日之后感受到我的身上，所以，无缘无故的开花早已有迹可循地扎根发芽。

有些人喜欢在心中把事情放大一百倍，然后在一百倍大的细节里找那么一丝能让自己哭泣的。下午，余夏给我写信“突来的恶意……我需要冷静冷静”，我还是不足够了解余夏的过去，也没有走进她的内心，我说我是不可测的深渊，那她就像是阴郁的雨林，而我觉得我能在里面徜徉，殊不知，深渊早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是个爱哭的女孩，而我偏偏不喜欢哄。自以为是的我总是在讲一些大道理，以为她更需要这些。她的迷宫为我留了很长时间，我也在里面苦苦尝试，后来，有一道光进来，我以为是门要开了，其实是我的梦醒了。

她似乎是敏感的，不，她的敏感是确定的，可她又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好像总要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的意义。我似乎是了解她的，不，我的确了解她，可我又总是误解她，我好像总要在后悔之后才懂得遗憾，明明我告诉她的，我却一点也做不到。其实一个人真正的勇敢是直面自己的胆怯与弱小，永远别说永远，勇敢地去勇敢。

显然，这场举报风波并没有消减我和她之间的爱，反倒坚定了彼此的选择。那时我们的眼里都是对方，我们的未来写满了幸福的幻想，以至于后来我常常难以释怀，我问她你不想看看来时的路吗？她说不想，然后给我拉黑了。第一时间，她的绝情让我恍惚，让我怀疑，更让我伤痛欲绝，我只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躺在床上，宿舍里有人在打CS，有人在和女朋友聊天，只有我在帘子后面偷偷哭泣，其实我想发出声音，企图换了一些安慰，但我深知没人能理解我，包括我自己，我试图通过写遗书来告别痛苦，可让我停止哭泣的是对余夏的愧疚，对爱的亏欠，以及我曾经所任性的话。不要向别人讲出那微不足道的爱，爱是常觉亏欠。一旦有一天，你觉得我有多爱一个人，其实爱还是不够。人们常常将清醒与独身，当成自私与胆怯的借口，这何尝不是一种标榜归属。只是我希望她能记住，我的确没有别人的甜言蜜语，我说的每句话并不是冲动的爱意，而是真真切切想让她好。

那个时候，我和她也应该是别人眼中的羡慕吧。我喜欢和她在打水的片刻，闲聊几句废话，有时候，英语老师突然找她有事，她的水杯就落在我手上了，那是一个库洛米的吸管杯，紫色的，中间换过一次，还是一样的。印象最深的是，她有时候故意不让我为她打水，我就站在她后面，她好像选择性忽视。可我从来没有生过气，反倒觉得她真可爱，爱情真是奇怪，我这个人挺不喜欢这种低效行为，却偏偏为她开了绿灯。我应该爱过她吧，她的确成为了我的例外和偏爱。希望你有天可以读到这里，我想告诉你：“我能接受你的所有脾气，我那样说只是想让你能好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最后一题，谁来”王老师环视了一圈，然后看了看我，我的心跳加快，就像幕布后的演员。

“仲钦，你来吧”

我拿着试卷上了讲台，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浪漫。那是一道导数题，亮点是要用切割线放缩，是代数和几何的结合。第一次见到是在2005，一个闷热的晚自习，天气的炎热预示着分别的到来，我还是数学课代表，出于对数学的热爱，总是喜欢追问数学老师最难的题，其实第一次高考最让我伤心的是数学，付出了那么多，最后成为了一种耻笑和不甘。我特地设了两个函数：Y(x)，X(x)——余夏，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秀了一把恩爱，这张答题卡现在还在她那里。

“讲的不错，同学们，还有哪里不懂就问仲钦啊”

我只是笑着看着她，她也抬着头看着我，相看两不厌，只有心上人。

“讲完题，把答题卡给我啊”余夏给我说。

我点了点头，“好的”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或许那件事是我们最后分开的缩影。还是换座位，只不过上次Y明确告诉余夏，我和她不能同桌。我就要面临着一个决策了，Y说可以提前找好同桌，然后签一份保证书。我就开始了自以为是地多想，完完全全是为了她，我知道如果让Y给我分配同桌，到时候可能就更加不可控，于是，我想了又想，选了当时的同桌，因为她和余夏的关系挺好的，而且我和她已经是同桌了，余夏没有异样，还时不时来到我的位置上。余夏有些敏感，我担心她多想，所以这个选择看起来是“神之一手”。

当然，我的问题是没有告诉她。第二天，吃完饭，余夏趴在桌子上，我走到她的旁边，看见她哭了，我以为是谁又欺负她了，没想到，罪魁祸首是我自己。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她。

她摇了摇头，仿佛在告诉和我没关系。

“怎么了，和我说吧”爱一个人是舍不得她掉眼泪的。

披着散发，她抬起了头，满脸的泪水，让我不知所措，我想给她一个拥抱，可又担心摄像头的余威。我只能看着她，用眼神传递着无言无声的心疼，人这一生有诸多勇敢，一旦错过，漫漫的长夜总回忆起遗憾，然后告诉自己以后要勇敢一点，可真正的勇敢是勇于直面胆怯，是敢于放下执念。失去了不可失去之物，你就明白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只是心中的固执罢了。

趁着上课前的几分钟，我为她打了一杯热水，好像我只能那样做。我已经忘记那天都是上了什么课，或者说我的心完全不在哪里了。大课间的时候，她出去了，我想叫住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时候，我仿佛进入了玄武纪，凌寒而又沉默。过了一会，她回来了，背上了书包走了。

“余夏请假了吗？”我问她的同桌。

“嗯”

她请假了，我忘了要讲什么，只是单单地想着什么，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吴仲钦，你出来一下”Y老师突然找我，让我兴奋又担心起来，是余夏的事吗？

“是这样的，学校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报名北大自主招生”

如果换个人，换个时间，我应该高兴。不过，那天，那个我，只关心余夏。

“嗯，可以的”

“行，那今天中午我给你批个假，你回家在电脑上注册一下”

如果换个人，换个时间，我应该高兴。不过，那天，那个我，格外兴奋，不是因为能回家，而是能关心她。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回家就玩手机啊，歇歇吧”，这的确像往常一样，不过这次，我不关心切尔西输了还是赢了，我不关心俄乌还是巴以，我不关心之前的朋友学了还是玩了，我只关心想关心的。

“怎么了”

“没事，我可能不去上学了”

“为什么啊”

“你别管了，我刚才回家就大哭了，我妈说要是还是这样，不如就退学吧”

“你是受欺负了吗”

“别管了，让我冷静冷静吧”

我的心乱糟糟的，就像一阵风在撒哈拉肆无忌惮，根本看不清也分不清。我的手放在键盘上，眼却看着手机的屏幕。

“好点了吗”不安的我

“你先忙你的吧”

于是，那个中午我没有完成报名，更没有安慰好余夏。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给余夏发消息。

“高考没多少时间了，还是回来上学吧”

“我去年也是觉得在家学结果可能会更好，结果我复读了”

“别学我啊，我要去学校了”

“嗯，别管我了，让我想想吧”

“要不你睡会”

那个时候的我，后来的我，都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样或那样，对她更好。却很少问她愿意不愿意，虽然我很难认可“你的开心比对错更重要”这样的话，可我读了一本又一本书，这些书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高效的沟通在于对情绪的解决，先处理情绪，再讲道理。

回到学校，那是英语课，疲惫和焦虑滴答在我的心里，快点下课吧。

一下课，我就冲到电话亭。

“是我，吴仲钦，张邦跃吗”

“怎么了，我在打游戏”

“余夏请假了，她好像要退学，你替我好好劝劝她”

“行‘快来中路’”

电话挂了，上课铃响了，我却没有心情，只是不情愿地赶回了教室。那是一节地理课，打开了地图册，我看着上面的南极洲，漫漫冰雪，丝毫不能安抚我那焦虑的心。我想到了一句话：接受你不能改变的，追求你可以改变的。我只好在试卷上，写了一遍又一遍“无为”

还是那部电话，不过这是连续第4个课间。

“怎么了，你跟她聊天了吗？”

“不是哥们，你这几个电话了，她说她去看心理医生了”

“什么，你感觉她怎么样啊”

“行吧，要不我找陈涵”

“你去吧”

可能我太麻烦他了，不过他好像真的有点不靠谱。

那是我打电话次数最多的一天，那是我确切感受到爱的一天，被别人爱是一种幸运，爱别人是一种幸福，你不祈望得到，只是想单纯地对一个人好，如果对方也在回应着这份爱，我们有什么理由去佯装理性和清醒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爱。所有把爱抛弃的人，无非是被爱抛弃了。

“你跟她聊聊，让她快点来上学啊，麻烦你了”

“行，我问问她”

挂了电话，已经是傍晚了，我也曾幻想着和她走在黄昏小道，恰好有一道光撒在她脸上，我下意识地想为她遮住，她摇了摇头，说这样正好。一次次的期望，又一次次的失望，以至于在绝望和希望之间整日徘徊。

回到宿舍，再次拨通了张邦跃的电话。

“怎么样了”

“她说明天回来上学”

“那就好，你在干什么”

“我在打游戏，明年你就知道了”

回来就好，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我打开了那本孙子兵法，开始研究怎么用兵法对付高考题。夜晚有月亮，有星星，有埋藏的心事，有思念，有期待，也有一些偷偷抹掉的眼泪。深夜里，情绪疯狂蔓延，没有光的缘故，悲伤和快乐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