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眼里看见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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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妥协

爸爸赶紧解释说:“大哥,我们也是没办法,孩子她妈那时候病得厉害,要是没有这救命钱,我们家根本撑不下!”

“我不管!要么还我一百五十万,要么把你女儿嫁给李老板!不然我要上法庭告你们,把你们的房产和花田全都收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伯砸门扬长而去,留下我们屋里三人垂丧着头,谁也不敢看谁。

我想,我是爱我父母爱到骨子里的那人,即便要被卖了,也没多央求一句。

尤记得妈妈癌症确诊的那天,我独自一人锁在厕所里,开着水龙头。一边哭一边在心里祈祷,如果妈妈可以活过来,我宁肯现在出门就被车撞死。

如今应验了,妈妈安然无恙,我也要付出自己许诺的代价,上天不让我死,也许已是很大的悲悯。

我默不作声地站在远处,不知该说什么好,爸妈也是。

气氛十分尴尬,像零下三十度,流把鼻涕也能结成冰的空气。

此时,陈怀灿骑着单车从我门口过去,单车嘎吱嘎吱的声音异常的响。

陈怀灿是我高中三年的同桌,他做题的样子,跑步的样子,骑车的样子,我都再熟悉不过。本能的抬头扫了那熟悉的身影一眼,随即喊道:“阿灿!”

他车龙头扭了一下,飞快的刹在路边,笑着转过头来,望向窗户里的我。

“你是不是去毕业聚会的?顺便载我一程,我怕来不及。”

陈怀灿有些诧异,张嘴刚想问,却瞧见我爸我妈阴沉的脸色,当即明白过来,重重点头:“那你快上来,他们都等着呢。”

我点头,理所思索当然的逃离了这不堪的家庭。

乡野的小路很颠,我侧着坐十分不稳。

“叶婉,你可以抓着我,当心摔下来。”他应该是犹豫了很久才这么说的,喉咙有些发紧。

我不好去抓陈怀灿略浸微汗的衬衫,而是费力的抠着他坐垫的底部,他不放心的回头瞥了我的手一眼,笑得有些勉强。

“叶婉,恭喜你,考了这么高的分。”

我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应该是我妈欣喜若狂,逢人就说的结果。

“你……不会和我念同一所大学了对吗?,”陈怀灿说完这句话,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我家庭是何状况,根本不懂我就算再卯足力气,比他多考三十分,也无法和他念同样的学校,同样的专业。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不如我,我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变凤凰了,然后他却在独木桥上越走越远。

论学习我并不及陈怀灿努力,上课经常走神,下来还得借他笔记自学。他对于每个知识点都了如指掌,犹如叶脉一样,密密麻麻,却都清晰有序。

每次试卷发下来,他总会提点我的误区。长期以后,就导致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小考,我从来考不过他,大考,他从来考不过我。

甚至到了最后,也无一例外的应验了这个规律。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这既是对他辛勤付出的否决,也是对我们三年友谊画上的一个句点。都说分道扬镳并不可怕,只要有心,总会殊途同归。

然而多少现实的列子赤裸裸的袒露着,一旦殊途,便很难同归了。

我从没跟他讲过我的家庭,哪怕到了快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我也不打算提。我想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保持一点体面。

于是,我淡淡“嗯”了一声,鼻腔里发出来的那种,不然喉咙的梗塞会出卖我尽心伪装的从容。

他听了以后,没回过头来冲我笑,甚是很长时间也没同我说话。那时风轻轻的拂面而过,我坐在他身后在想:再多骑一会儿吧,哪怕无话可说,也请多载我一程,因为这是我所有美好的终点,我想尽可能的长。

成绩出来后的短短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漫长的折磨。

我一夜未睡,满脑子晃荡的都是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和一副老态龙钟,满脸油光的男人面孔。

有时候,真羡慕那些可以选择一刀剖腹或悬梁而死的人,我没有选择,因为我死了,债还欠着,我爸妈没法活了。

我辗转反侧的躺在床上,忐忑的看着太阳在山上露头,突然想起与那叫良平的人的约定,像是将死之人的手里握着的一束光,我突然来了精神,蹑手蹑脚的起床,期待着那青年笔下的神作,不到七点就偷偷遛了花田。

五月的清晨算不得暖,我怕午阳过烈,又不敢穿多,导致在花田里哆哆嗦嗦抱着膀子,站了两个小时。

等得都有些出神了,忽而听见稀稀疏疏的响动,一件带着浅色的薄衫从半空中准确无误的落在我肩膀上,还依稀残留着点温度。

我回身,乍然看着那少年提着架子的水桶,拨开花丛礼貌的问了句:“等了多久?”

他今天换了件纯白的衬衫,多余的料子扎进驼色的休闲裤里,绝好的身材尽显无余。

我抬腕看了看时间,不过也才八点半,和约好的时间还差了两个小时,所以淡然的摇了摇头:“我也刚到,没等多久。”

然后顺手帮他接下的东西。

他动作很麻利,支好画架,选好角度,摆好色盘不过分分钟的事。随即盘腿坐在地上,思考我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他画中。

我像一个布偶娃娃一样,任由他支配,他还未着笔,纤长的食指没有染上颜料,白皙得十分干净,轻轻捉住我的手腕抬在与我腰身同高的花上。

鉴于这是艺术,他又神情严肃,所以对于这样的肢体接触,我并不敢提出异议。

“低头,手再自然一点,像是不经意的拂过花浪就好。”我照做,他拿着笔,眯着眼在空中虚画了两笔:“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顿了一下:“叶婉,叶子的叶,婉转的婉。”

“好的叶婉,你记住这个动作,最好不动,保持一下。”

我以为他是想知道我的名字而问我的名字,可现在看来,他只是想称呼方便一些而已,一瞬间心里有些失落。